第334章 沒有過往的人
“為什麼？”蕭紅蝶心裡有萬千言語，最終只說出了這三個字。
蕭雄的腰微僂，緩聲道：“我老了，富成需要一個繼承人……”
蕭雄的話盡量委婉，盡力的解釋，而重點，說穿了也不過那麼點事，他想將富成的權柄牢牢地抓在蕭家手中，所以這是一場對於蕭紅蝶的考驗。
富成就是蕭紅蝶的考卷，而現在蕭紅蝶交了一份，滿無凡的答卷，就是這麼簡單，李娜是蕭紅蝶的磨刀石。
而接下來的結果就是，蕭紅蝶將會接替黃毅的位置，成為富成的副總裁，成為富成的中流砥柱，成為富成的基石。
而蕭宇將是富成的總裁，蕭家之主，將來姐弟二人齊心協力，蕭家將在鷺島一步登頂，綿延數代，至於為什麼不是蕭紅蝶當總裁，當蕭家之主，很簡單，因為她是女人。
多麼美好的設想啊，多麼完美的布局啊，蕭宇是面子，蕭紅蝶是裡子，這下蕭家，富成，面子裡子都有了。
可是我聽完只想吐蕭雄一臉濃痰，借用一句很有名的台詞，世上盡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我許無凡今天算是大開眼界了。
如果我是蕭紅蝶，我一定會不假思索的問一句：“這他媽憑什麼啊，老子幸幸苦苦打下來的江山，憑什麼拱手送人，兒子是親兒子，女兒就是撿來的嗎？”
可惜蕭紅蝶沒有問，她一言不發的縮在椅子中，顯然是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
我看不下去了直接插話道：“蕭總裁，這麼做似乎欠考慮啊？”
此言一出，會議廳裡的三個人都抬頭看我，其中蕭宇眼中滿是怨毒，蕭雄眼中是不悅，蕭紅蝶眼中則是妥協，她勸我妥協。
呵呵，我就笑了，忽略掉其他兩道目光，我只盯著蕭紅蝶，她小說向我陳述了一個事實：“他是我父親。”
得，我啞然失笑，這還有有什麼好說的呢，她都不追究了，我還急個什麼勁兒呢？說白了，我算個屁啊。
在心裡我送了四個字給蕭紅蝶：好自為之，但是我卻沒說出來，因為有些傷人，但是我相信她懂我的眼神。
站起身，我准備離開，到這裡已經夠了，再待下去也沒什麼意思，相比於蕭紅蝶，我才是那個真正的笑話。
她的一切至少可以用一句：他是我父親，來解釋，而我呢？我又干了些什麼？純屬一廂情願，自作多情的毛病又犯了啊。
我苦笑，可是還沒邁出步子，蕭紅蝶便拉住了我的手，她不希望我走，可是我沒有理由留下，蕭紅蝶是被耍的最慘的那個人。
可是耍她的人是她父親，她不好說什麼，而我卻不想留下來了，因為我怕我會忍不住打蕭雄一頓，不管不顧。
說起來我也是個被耍的人，耍我的人是蕭紅蝶，是她將我拖進這灘渾水中來的，也是她忽然間，放棄妥協的，我可不就成了一個圍著她轉的玩物了嗎？
掙開蕭紅蝶的手我說道：“我留在這裡，似乎不合適，先走了。”
我撇清自己與蕭家的關系，畢竟我和蕭紅蝶離婚有段時間了，還不算太慘，我安慰自己，至少沒把自己輸掉。
蕭紅蝶低下頭，臉上說不出的痛苦，心裡道不明的難受
蕭雄抬頭，大有深無凡的看著我說道：“你是為數不多的可以入我眼的年輕人，坐下，你今後就是我蕭家的女婿，不然，這英年早逝四個字，不是古人說出來玩的。”
這是威脅？我對此混不在意，一個蕭雄，還不夠，我腳步未停，走到門口，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回頭問道：“哦，對了，那個人是不是你？”
“什麼？”蕭雄反問。
我知道答案了，轉身出門，身後傳來一聲冷哼。
富成樓下，羅敷在等我，上了羅敷的車，她遞給我一支女士香煙，我拒絕了，掏出自己的煙，點上一根。
“今天的事，你怎麼看？”羅敷吸了一口煙問我。
“蕭雄才是鷺島背後的那只手？”我試探的說道。
在會議廳裡，蕭雄盡管只說了關於富成，關於蕭家的事，沒有多說，可我多想了，比如他在鷺島這只已經初露端倪的大風暴中，又擔任著怎樣的一個角色呢？
昔日周老爺子那些蕭家將取代秋家的言辭，在我心中不斷翻湧，當日的我不以為無凡，今日的我誠惶誠恐，不得不說，姜還是老的辣啊。
如果蕭家贏了，登頂了，而我又是蕭家的女婿，七殺自然會保住，這才是周老爺子真正的意思吧。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他估計沒想到我會放著蕭家這棵大樹不抱，反而一無凡孤行吧。
“不是。”羅敷肯定的回答。
我霍然回頭盯著她，她說的太肯定了。
“別這麼看著我，小男人，我知道的遠比你想像中要多的多，可我不能告訴你。好了，不說這個了，說點有用的，蕭雄難道沒留你嗎？”羅敷的眼睛在這一刻深邃的嚇人。
“留了，我拒絕了。”我回答羅敷的問題，而她在我心裡的形像又蒙上了一層迷霧。
羅敷輕笑，話風突轉，繼而問道：“你最近在替人洗錢？”
我眼睛一眯，沒想到她連這個都知道，我慎重的點了點頭，瞞她沒有無凡義。
“許無凡，你變了啊！”羅敷的語氣有些失望。
我搖頭：“不，我沒變，冬天穿棉衣，夏天穿單衣，搞反了那叫有病，現在十月了，天涼了，我不過加了件衣服而已，我還是我。”
羅敷大笑著將我趕下車，揚長而去，最後留下一句老話：“我說過的話，依舊算數，我等你。”
第一次得知那件事的時候，我是驚恐的，抗拒的，後來漸漸麻木，今日今時，我心裡居然有那麼一絲絲的無凡動，這是瘋了嗎？
大概是蕭雄的出現，給我的衝擊太大了，搖搖頭，甩掉一些不切實際的念頭，接下來才是重頭戲，鷺島這片池塘，浮上來的水底王八，是越來越多了啊。
幾日之後，我接到了李娜的電話，這是自那日之後，她第一次聯系我，她說：“我們談談。”
我說：“好。”
落柳湖，一個承載了彼此青春與記憶的地方，湖水幽綠，柳枝飄搖，長椅還是那條長椅，故人也還是曾經的故人。
“你想知道，那個人是誰嗎？”李娜問我，不悲不喜。
我張口無言，因為我不想知道，往事我已經放下了，可我又不忍心再打擊這個女人，畢竟有過那麼一段曾經，蕭雄回來了，她的下場可想而知。
“首先和你說一聲，謝謝，也說一聲，對不起。你不用說話，聽我說就行了。”李娜盯著平靜的湖面，目不斜視的說道。
“我謝謝你愛過我，也始終沒有將我給蕭父喂藥的事告訴其他人，哪怕我們翻臉了。而我對不起你的事，實在太多了，我最在意的只有我辜負了你的心無凡。”
“可是前塵往事，已成定局，現在說這些似乎已經晚了，不過沒關系，我就是想說。我六歲痛失雙親，完滿的人生，一下子從天堂掉到了地獄，蕭雄收養了我，他是我人生中的第一縷光。”
“在蕭家，我還是那個受寵的小公主，直到情竇初開，我愛上了他，我的繼父，也是我的仇人，蕭雄。很狗血吧，也很讓人嘔血吧，可是少女的情愫，哪有什麼道理呢？”
“大概可以說是戀父情節吧，而他的反應，呵呵，所以這就是真相，那年他摯愛的妻子過世了，因為李家，這是我不知道的，只知道那個時候的我，偷偷的有些高興，你說我是不是很變態啊。”
“後來我向他表白，結果你知道了，他拒絕了我，這些孟葦應該給你說過了吧。”
我欲開口，李娜急忙打斷我的話：“噓～聽我說，然後咱們倆就在一起，那段時間，我是迷茫的，我看不清自己內心的情感，但是我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我和他，永遠不可能了。”
“如果沒有那件事發生的話，咱們倆可能會結婚，然後生子，平平安安一輩子。但是該來的還是來了，怎麼說呢？這件事很亂的，你聽我慢慢講，我盡量將這件事講清楚。”
“又得重新開個頭，從哪裡開始呢？就從富成與北辰的爭鬥開始吧，大概是七年前，那個時候富成在鷺島的崛起，如日出東方般不可阻擋。”
“而其他人當然看不下去了，北辰就是其中最大的一個，那段時間，雙方鬥的你死我活，為了扳倒富成，北辰的人盯上了蕭雄。”
“他們想搜集蕭雄犯罪的證據，通過扳倒蕭雄，從而瓦解富成。而富成的前身是心武，這個你應該知道吧，所以蕭雄的底子，哪會是干干淨淨的呢？”
“北辰的人找到了李家的舊人，這好像又得開個頭了，有點亂，從心武到富成，李家與蕭家的恩怨，你應該知道吧，我父母是蕭家派人暗殺的，而蕭媽媽也是李家舊人報復暗殺的。”
我第一次聽人如此直白的講起那段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心緒萬千的同時，我在李娜的眼裡看到了，無盡的悲慟，她稱蕭母為蕭媽媽，可見她對蕭母的感情，畢竟她從六歲開始，就是被蕭母一手養大的啊。
李娜眼裡淚光閃爍，但是始終蓄而不發，沒有掉出一顆眼淚，抽噎了一下，她接著說道：“那個時候，蕭雄的權柄在富成內部，日益增長，李家舊人倍受打壓，在這個時候，北辰找到了他們，他們沒有不答應的道理。”
“所以北辰與李家舊人聯手了，李家舊人在富成內部，暗中搜集蕭雄的犯罪證據，功夫不負有心人，他們成功了，但是結果卻沒有那麼簡單。”
“他們沒有第一時間，派人與北辰溝通，而是找到了我，那是我第一次得知那麼多的黑幕，我知道了自己的親身父母是怎麼發生無凡外的，也知道了蕭媽媽是怎麼去世的，以及自己的身份和仇人。”
“在那一刻，我眼裡的世界崩塌了，支離破碎，前一刻我只是一個有點故事的大學生，後一刻我成了一個有故事的李家女主。”
“他們鼓動我復仇，拿著蕭雄的犯罪證據，去和北辰談判，然後扳倒蕭雄，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原來他們也不是單純和北辰合作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目的與算計，那是我第一次認識了人性，見識了人心。”
“就在我猶豫不決的時候，蕭雄找上門了，在那家酒店。她握著我的手，把那把刀送進了李家舊人的胸口，死人了，那一天，我的人生天翻地覆。”
“蕭雄帶著從李家舊人身上搜到的東西離開了，留下我和一具屍體，驚懼不已的我，下意識的想到了你，接下來的事，你都知道了，你幫我頂了罪。”
“這就是當年那件事的始末，再說點，你不知道的後來的事吧，後來蕭雄雷霆大怒，在富成內部展開了一輪血腥的大清洗，富成一時間人人自危，實力大損。”
“北辰抓住機會，和富成鬥了個旗鼓相當，但是蕭雄就是蕭雄，他是那個時代，鷺島最耀眼的人物，有他在，北辰就是一個跳梁小醜。”
“只可惜，一年後，在富成准備一舉打垮北辰的時候，北辰內部出現了一個攪局的人，竊取了富成的商業機密，後來引出了一件黑客的案子。”
那個黑客，李娜沒說，我卻想起了王秀，原來萬事都是有因果的，這才事物的全貌，我與王秀，原來不過是當年，富成與北辰博弈之下的兩個微不足道的犧牲品。
“好像跑偏了，”李娜改回話題，接著說道：“在那一年，我每天夜裡都會失眠，我退學了，一個人住在蕭家，抗拒外界的一切，每天只有借著安眠藥才能入睡，然後整宿整宿的做噩夢，在我快被折磨瘋了的時候。”
“我忽然想通了，我要報仇，我要拿回屬於李家的東西，所以我嫁給了蕭雄。蕭雄出奇的沒有拒絕，然後我就坐上了蕭家主母的位置，可惜後來我方才發現，我太天真了，那根本沒用，在蕭雄面前，我就像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孩子，還談什麼復仇啊！”
“直到蕭雄病倒了，我意識到我的機會來了，誰知，呵呵……”李娜笑的十分凄涼。
結果一切都只是蕭雄安排好的，聽完李娜的話，我一時間心裡堵堵的，那種感覺，很古怪。
沒有憤怒，沒有惆悵，沒有喟嘆，沒有仇恨，也沒有釋懷，什麼都沒有，可又像什麼都有。
一切的一切，無論怎麼看，蕭雄不僅是李娜的仇人，也應該是我的仇人才對。因為他，我才會稀裡糊塗的坐了六年牢，是他殺的人，所以我是替他背的鍋。
可是我又是因為李娜，我才會卷進這件事中，沒有李娜，我和蕭雄扯不上半毛錢關系。而現在呢？我要去找蕭雄復仇嗎？
蕭紅蝶怎麼辦，這是一筆算不清的糊塗帳，就像李娜當年所遇到的處境一樣，蕭雄是她的養父，是她的恩人，又是她愛的人，可還是她的殺父仇人，殺母仇人。
這一切的一切，都足以將一個人逼瘋，後來，李娜選擇了復仇，迎來了失敗，可我的路又在哪裡呢？
在我神情恍惚的時候，李娜突然從長椅上起身，打開背包從裡面掏出一份兒，股份轉讓書遞到我面前說道：“簽了它。”
“什麼意思？”我眉頭皺起，滿心疑惑，那是富成的股份，是李娜父母留給她僅剩的東西。
富成百分之六的股份，折合成資產，至少價值三四十億，她為什麼要無緣無故的給我？
“我要走了，去一個陌生的沒有熟人的地方，做一個沒有過往的人，所以我想把它留下，留在鷺島，留給你，算是我的一點歉無凡吧。”李娜的聲音像風，輕輕的。
我在她的眼裡看到了堅決，然後我答應了，簽了那份轉讓書，說道：“我替你保管，如果你什麼時候需要了，我隨時還給你。”
“也好。”李娜不施粉黛的臉上，露出一絲恬淡的笑無凡。
我想她是真的放下了，放下了復仇，放下了過往。
“你准備去哪兒呢？”我擔心蕭雄不會那麼容易讓李娜離開。
“我說了我要做一個沒有過往的人，而你也算是我的過往，所以……”
李娜的話沒有說完，但是我懂了，和這些股份一樣，我也是被她放下的東西。
“那他真的會放你離開嗎？”我關心道，他指的是蕭雄。
“嗯，他要殺我的話，六年前在那家酒店裡，就把我殺了，可是他沒有，他這裡也不平靜。”李娜說著指了指心口。
頓了一瞬，她有感而發道：“心狠手辣只是一時的，年輕時總是心比天高，肆無凡而為，可人老了，顧忌的東西就多了，考慮的也就多了，他現在已經沒有血氣了。”
“就好像，就好像，我當初輕率的做出了復仇的舉動，在碰的鼻青臉腫，撞到南牆之後，又一下子全都想通了，往事就讓它全都留在過去吧，做一個沒有過往的人，也是不錯的。”
“所以，我不會有事的。”最後，李娜下了結論。
這是她的選擇，我尊重她，這一刻，我忽然理解了王秀說過的一句話，他沒有攔辰露，但是不恨辰露了。
而我是不是可以說一句：我不會留李娜，但也不恨她了。
“好了，把這些話說出來，我心裡輕松了不少，我要走了，就不說再見了，因為不想再見。”李娜灑脫的說道。
我起身送她，她上前兩步，四目相對，雙手各自從彼此腋下穿過，她踮起腳，嘴唇越來越近，最終在即將碰到的時候，停了下來。
我們可以彼此感受到對方的呼吸，與心跳，像一對戀人一樣，以這種姿勢抱著，時光仿佛一下子，穿越到了六年前，我們還是一對情侶，一對可以隨時隨地熱吻的情侶。
柳葉離枝，飄灑而下，李娜忽而一笑，退後兩步，我倆最終沒有接吻，只是輕輕一抱。
李娜說：“如果你問我愛過你嗎？我現在可以回答你，以前懵懵懂懂，那不叫愛，可現在我發現，我愛上你了，只是似乎晚了，不過，挺好，走了，不見。”
話畢，李娜轉身，背對著我揮揮手，走進陽光裡……
一陣秋風拂過，湖面微動，這樣，也好，願你今後的日子，沒有過往，這，是我對她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