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99章 兩難全(一)
“本宮自然是願意的,你大悅蘅八歲,便做悅蘅的干姐姐吧。”
淑太妃很是開心,拉住楊千予的手,將自己的首飾拿出來要給楊千予挑選。
“既然認了閨女,本宮自然要送個禮物給你,你瞧這一套——”淑太妃拿出一副金合歡蓮扇綴孔雀羽頭面,給楊千予戴上。
“好漂亮!這太貴重了,嬪妾怎麼能收?嬪妾受不起啊!”楊千予看著鏡中自己的容顏,那套頭面的品質罕見,顯然是淑太妃壓箱底的寶貝。
“你啊,給你了,你就拿著,有什麼受得起受不起的?”淑太妃故意嗔怪道:“又不是給別人,是本宮給自己的干女兒,左右咱們都是一家人。再說了,長者賜,不可辭,你若是不收,本宮反倒是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楊千予眼圈一熱,差點兒掉下淚來。
如今能夠這般把她當作家人的,除了齊景杭和楊晨玉,也就只有這位與她分毫關系也沒有的淑太妃娘娘。
“好,那麼女兒便不客氣了,多謝太妃……”楊千予想了想,還是忍不住說道:“娘娘,您想不想……悅蘅?”
淑太妃與齊悅蘅分隔兩年,她只當悅蘅已經遠嫁大石,心中雖然萬分的想念,但亦與有榮焉,她嘆了口氣道:“本宮如何不想?本宮有時候做夢,夢見悅蘅,她在大石那樣的荒蠻之地,也不知道吃的好不好,睡得香不香,夜裡冷不冷,大石的那個勞什子王子,會不會待她好。”
淑太妃這樣說著,卻露出笑容來,她低聲說道:“雖說皇上當初叫悅蘅去和親,本宮心裡是不願的,但……悅蘅這一去,為大樂國和大石之間,爭取了數十年的友誼和安寧,後世的人會把她記在史冊上,為千百代贊。一想到這裡啊,本宮又忍不住為她驕傲自豪。”
楊千予明白,若是有其他的選擇,淑太妃定然不願讓齊悅蘅嫁到大石去,畢竟是自己的女兒,她惟願她一生平安喜樂地待在離自己不遠的地方,好隨時能夠相見,照看著。可如今,齊悅蘅在她的認知裡,已經在大石作了皇後了,她為女兒擔心的同時,也替她高興。
“若是妾身告訴您,悅蘅現在就在大樂呢?”
楊千予突然問道。
“這話是何意?”淑太妃一愣,忙追問道。
楊千予思考一下,說道:“大石派了使臣來,恭賀嬪妾不日之後的冊封大典……”
“你……難道悅蘅也跟著使臣回來大樂了不成?”
楊千予點點頭。
事到如今,她不敢一下子全部告訴淑太妃,但是大石的使臣來的正是時候,正巧能夠借著這股東風,讓淑太妃與齊悅蘅團聚,一解思念之苦。
淑太妃激動極了,連忙打開箱子,翻出幾件衣裳來:“予兒,快,幫我挑幾件衣裳,若是悅蘅來見本宮,本宮應當穿哪一件?”
楊千予莞爾,走過去選了一件藕色繡芍藥的,說道:“這一件吧,簡單又不失莊重,圖樣兒也親切,顏色也不老氣,太妃若是想換,嬪妾可以再讓尚衣局做幾件。”
“不必了,就這件!”淑太妃說道:“這衣裳,當初還是皇上賜下來的,當初我穿著它,悅蘅還說好看。”
“那,明兒我便帶悅蘅過來,還要勞煩太妃准備些膳食。”
淑太妃自是無不應允。
楊千予離了淑太妃那兒,回到自己宮中,卻見大大小小的奴婢下人都嚴陣以待地站在院子裡,隱隱還有爭吵聲傳來。
楊千予皺起眉頭,問旁邊的小丫鬟道:“怎麼回事兒?”
小丫鬟不敢隱瞞,說道:“娘娘,您可算是回來了,何夫人來了,自稱是您的生母,說要跟您談談,但是悠容姐姐不讓,叫她趕集走,好像是吵起來了。”
楊千予沉下臉來,向著殿內走去。推開殿門,入目的便是一滴的碎瓷,那皎白的瓷瓶已經摔得慘不忍睹,裡面的梅花枝條也散落在地上,頗有些凌亂凄慘。
朱曉玉和悠容都站著,悠容氣得面色發青,而朱曉玉也是十分不悅的樣子。
“怎麼了這是?”楊千予先是將視線投向悠容。
“娘娘!”悠容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高聲嚷道:“娘娘,悠容知道上一次何夫人來找娘娘,說了很多讓娘娘不快的話,這一次何夫人又來,甚至直接找到宮裡人說是娘娘您的生母,到寢宮裡來了!悠容不想叫何夫人見著娘娘,娘娘懷著孩子,悠容想讓娘娘每天都開開心心的,所以便請這位何夫人離開……可她非但不走,還將娘娘剛采的梅花給摔了!”
朱曉玉沉著臉:“難不成是我故意摔了這瓶兒?還不是你一直胡攪蠻纏,我一時失手才……做丫鬟的要有做丫鬟的樣子,我記得我還在千家的時候,你可是個懂事懂禮的,難不成你不知道我是予兒的生母麼?你不過是個下人,怎敢對我這般無禮?”
這一句不過是個下人當真是戳中了悠容,她憤怒地鼓著氣,瞪眼睛,卻又無從辯駁。從某種角度來說,朱曉玉說的是對的,她確實只不過是一個奴才罷了,根本沒有與朱曉玉抗衡的力量,更何況,朱曉玉從前也算得上是她的主子。
“何夫人,你也不過是一介庶民,怎敢對本宮的人耍威風?”
楊千予這一句悠悠的話,當真是叫朱曉玉心裡一驚!
楊千予叫她何夫人?
這一句何夫人,便叫她二人之間的距離驟然拉開了,似乎是楊千予在刻意告訴她,她根本就不願意認朱曉玉這個母親,她們之間毫無干系。
朱曉玉並非不懂人情世故,相反她格外地通透玲瓏,否則當初也不會讓楊誠國那般迷戀,她心裡微微有些預感,自己似乎是做錯了什麼事。
難不成,是因為這個丫鬟?朱曉玉懷疑地看著悠容,心裡想著,難不成楊千予還會因為一個丫鬟而怪罪自己的生身母親不成?
而事實上,楊千予確實是因為朱曉玉這般的對悠容而憤怒。
她一直是一個護短的人,若是自己的人都能任由得外人欺負,那麼她還拿什麼來保護自己?
沒錯,對楊千予而言,朱曉玉就是一個外人!什麼生母,十幾年,她一直都沒有出現在她的生活中,突然出現,楊千予確實暗自驚喜了一些時候,覺得自己可能能夠收獲許久缺失的母愛了。
可,人總是越想要什麼,就越失去什麼。
楊千予所期望的所謂母愛,終於也在朱曉玉提出那樣的要求之後破滅了。
現在的朱曉玉,在楊千予這裡,根本沒有任何的情分可言,也沒有任何的臉面,再加上她方才那句話,那般的對待悠容,楊千予早已經將悠容當作自己的姐妹,而非單純的丫鬟,朱曉玉敢這般下悠容的臉面,楊千予的心裡當真是膈應。
“予兒,你這是什麼意思?”朱曉玉心裡有些打鼓,摸不清楊千予態度。
“何夫人可是沒聽明白?這兒是本宮的寢宮,何夫人來這裡,可有提前與本宮打招呼?”
朱曉玉心裡一沉,說道:“我是你的娘親,你當真要這般?”
楊千予輕笑了一聲道:“你原來還知道自己是本宮的娘親,本宮還以為自己不是你的女兒呢。”
楊千予的這一聲笑,笑得朱曉玉臉上發燒,但也有些羞惱。她瞪著楊千予,說道:“你承認就好,民婦還以為娘娘如今就要風光了,便不想認下民婦這個粗陋不堪的婦人了呢!”
楊千予也懶得與這朱曉玉鬥嘴,說這些不過是爭一時之氣,根本解決不了任何事,她走到桌前坐下,對悠容道:“悠容,本宮渴了,去沏茶。”
“是,娘娘。”悠容瞪了朱曉玉一眼,聽話地走去沏茶,又招來宮女將地上的瓷片收拾了。
朱曉玉被晾著,頗為不自然地干咳了一聲。
“說吧。”楊千予喝了茶,抬眼看向她。“今日找到這裡來,是有什麼事?若又是上次的那番話,本宮勸你還是不要說的好,給我們彼此,都留一點臉面和余地。你是本宮的生母,本宮不會否認這一點,但生養教賞四恩,你也不過是占了第一個,你可千萬別太拿喬兒,到時候本宮下了你的臉面,你須不好看。”
朱曉玉干笑了一聲,楊千予的這番話當真是叫她好生尷尬,不過該說的話,她想了想,卻決定還是要說。
她此番前來,確實還是為了她的女兒何衣衣,而所為之事,與上一次也一般無二。
她料想到楊千予不會答應,但她還有最後的一樣殺手锏,只要她用這一樣事情威脅,相信楊千予一定會乖乖就範。但是這個辦法一旦用出來,恐怕她二人的母女情分,就當真是盡了。
朱曉玉嘆了口氣,橫下心腸,她不想就這樣失去楊千予這個女兒,但她更不想讓何衣衣郁郁終身。
“予兒,為娘要說的,還是上次那件事。”
楊千予一挑眉,剛要開口,卻見朱曉玉面色凝重,說道:“予兒,你先別拒絕,為娘想跟你單獨談談,有些事情,相信你也不想讓這些下人聽見。”
楊千予心中疑惑,她冷笑一聲,擺擺手叫悠容屏退宮人,悠容將殿門關上,貼心地守在門外,若是朱曉玉當真有什麼對楊千予不利的舉動,她也能及時的進來。
“說吧,我倒是想聽聽,你還有什麼話。”
朱曉玉沉默了良久,開口說道:“娘親知道,叫你讓出後位,你委屈,可你這般不容人,實在是不給你妹妹活路了。衣衣是個倔姑娘,她認准的人,一輩子也不會變的,我知道她。我不能就這樣看著衣衣走上絕路,予兒,娘親沒辦法,只能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