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五回:昔日人安在

   “六婆,你們的那位堡主姓什麼?”魚鱗舞問。

   然後她就緊張地盯著六婆那干癟的嘴巴,生怕一個疏忽漏聽了一個字去。

   她緊張地絞扭著自己的衣袖,自己卻渾然不覺,但是緊跟在一旁的安德芳卻注意到了。

   “奇怪,這位慧夫人神情為什麼如此緊張?”安德芳在心裡琢磨。

   他把魚鱗舞進來這裡後所有的言行舉止都篩選了一遍,發現這位夫人一直都是雲淡風輕的鎮定模樣,並沒有過什麼慌張。

   欽佩之余,安德芳更加尋思了:好像慧夫人的情緒波動是在看見了那個石磨盤後。

   一個石磨盤,為什麼會引起慧夫人的緊張?

   安德芳想,應該是建造石磨盤的那個人讓魚鱗舞有緊張感。

   慧夫人為什麼會緊張?因為她認識那個人?還是,她跟那個人有什麼關聯?

   安德芳不能直視著魚鱗舞,那樣不禮貌也不尊重,他假裝看著路邊的房屋,悄悄地把眼角余光都放在了魚鱗舞身上。

   六婆見魚鱗舞對他們的第一任堡主好奇,也沒往心裡去,很痛快地笑著說:“我們那位神仙堡主啊,他說他姓蕭!”

   蕭?姓蕭!二十多年前、突然失蹤、原因不明、相貌俊美無雙、氣度不凡像神仙下凡、隨軍羅盤、有一身的本領……魚鱗舞簡直激動的心都要蹦出來!

   那個男人,那個月勾沙堡的第一任堡主,那個俊美無雙的姓蕭的那個男人——他的真實身份在魚鱗舞心中簡直要呼之欲出!

   深深地吸了口氣,魚鱗舞強壓下心跳,暗暗告誡自己不能隨便錯認。

   “光憑這些還不夠,我還不能就這樣斷定是那個人。嗯,最好能看見他的真正相貌,等見了拓跋珪再問他才對。”魚鱗舞心裡暗自思量著。

   想到這,她笑著對六婆試探:“這位堡主真的是位大能人,聽您這麼說著,我都欽羨的不得了呢!六婆,可有他的遺像?咱們既然被老天送到這裡來,自然是有緣分的,面對如此大賢若是不拜,那不是太不尊敬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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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婆不疑有他,呵呵地笑道:“有的有的。當初還是堡主自己親筆畫下來的呢,見過的人都說活脫脫就是堡主自己,真是太像了!咱們這位堡主啊,真的就是神仙下凡,是這個!”她翹起大拇指真心實意地誇贊道。

   魚鱗舞聽了歡喜:“既是如此,等會可否請六婆幫忙陳情一二,就說我等心中十分敬慕蕭堡主,要給他敬一炷香,瞻仰瞻仰神仙姿容。”

   六婆略微遲疑了下,魚鱗舞忙保證:“放心,我們就是瞻仰一番,絕不會做出任何有損蕭堡主之事。”看了看身旁眾人,略一思索,又道:“若是覺得我們這些人嫌多了,也可以選派一個人進去,其他人留在外面也行。”

   六婆點了點頭:“長老們對先堡主的遺像的確看護很緊,尋常人等不能接近。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幫上你,且去試上一試。若成,是你的造化緣分,也不必謝我。若是不成,也不要埋怨老婆子不使力。”

   “哪能呢!您老肯幫忙遞句話就已經是幫忙了。”魚鱗舞急忙點頭。

   說著已經到了沙堡的中心處,長老們聚集處理事務的慎思堂前。

   眾人仰頭瞧去,只見一座三聯排的屋子,雖然不華麗輝煌,可是在四周民居的映襯下,一樣顯得莊嚴高大。

   這三間屋子的特別之處在於,它沒有一磚一瓦,也沒有粘土砌牆,而是全部采用的木頭——這就是一座三間的木頭房子。

   大門兩旁刻著楹聯,上書:心藏天下事,事事隨緣從容。靜觀人生路,路路自有窮通。

   頂頭門楣上掛一匾額,上書慎思堂三個筆走龍蛇的剛勁大字——跟京城侯府裡的一模一樣!

   這次不光是魚鱗舞,就連墨微紉針都驚訝起來了。

   “夫人這?”紉針指著那字和屋子目瞪口呆。墨微也是一臉的震驚加迷惑。

   魚鱗舞微微點了點頭。

   她的心裡已經又多加了七分把握,還缺畫像的那三分,如果證實了,那麼一直以來拓跋家和慶雲皇帝等人的猜測都會解開。

   魚鱗舞對墨微投去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墨微深吸了口氣,朝她點點頭——不管怎樣,她都要先見過沙堡的各位長老們,告訴眾人她和阿爹出去這幾年的情況——她不能讓阿爹死了還被人誤會。

   六婆先上去招呼:“黎娃子,我家立勛在不在?”

   立勛就是六婆的孫子,鈴鐺兒的大哥,如今在慎思堂裡做事。

   看門的黎娃子見是六婆,立刻嘻啦著嘴巴笑開了:“原來是六婆啊!您又來看立勛哥啦?立勛哥剛回來,我幫你叫他!”說著噔噔地跑開了。

   一會兒又跑了回來,氣喘喘地對六婆笑說立勛哥就來了。

   剛說完,就見一個身材修長,濃眉大眼的年輕男子邁著穩健的步伐,不疾不徐地走了過來。

   六婆一看見對方,一張溢滿了歲月的臉上頓時綻開了笑顏。

   “阿嬤。”立勛親昵地喊著,搶上兩步來攙扶六婆。

   六婆笑的合不攏嘴,連連拍著自己孫子的手背,對魚鱗舞等人介紹:“喏,這就是我大孫子立勛。”

   立勛早就看見了跟他阿嬤站在一起的另外幾個男女,也敏銳地發覺到這些人不是月勾沙堡的原住民。不過他並沒有立刻詢問,而是順著六婆的介紹,很平靜地抬眼看了過來。

   魚鱗舞等人報以微笑。

   任何時候任何地方,言語或許不通或許會引發誤會,但飽含著善意的微笑絕對不會讓人誤會。

   “立勛哥。”墨微輕聲喚道。

   立勛一愣:“你是何人?”

   他有些糊塗:眼前這個女子依稀仿佛似曾在哪裡見過,那清秀的眉眼,那如水沉靜的性格,都好像曾經遠走的某位故人。

   只是,那個故人還在孩提時就被沙堡長老們派了出去,至今未歸。他自然認為那個故人想必是覺得外界繁華,再也不願回來這荒涼逼仄的地底古堡了。

   他沒想過故人會死。

   因為他不願意這麼想,他寧願對方是貪戀外界繁華,是嫌棄這裡,也不願設想是遭遇不幸。

   “只要好好活在這個世界上,就算不回來也沒什麼。”他這樣想。

   但是眼前這個喊他立勛哥的女子——“你是?”

   墨微淺淺地笑:“立勛哥,我是傲蝶啊,你隔壁寒家的傲蝶啊!”

   立勛眼睛瞪得滾圓:“你,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你是誰?”

   是不是他聽錯了?她說她是傲蝶,那個從小就喜歡跟在他屁股後面,用軟軟糯糯的聲音喊他立勛哥哥的小姑娘寒傲蝶?

   墨微看著他笑,一字一句地告訴他:“我說,我是,寒傲蝶!”

   立勛把視線轉向他阿嬤。六婆笑著拍了一下孫子的胳膊:“傻小子,她就是你寒叔家的傲蝶,那個跟著你寒叔一去數年的小蝴蝶!”

   “傲,傲蝶?”立勛猶自不敢相信,遲疑地看向墨微問。

   “是,立勛哥。我回來了。”

   立勛愣愣地對墨微看了又看,還咬了咬自己的手指,在發現不是自己做夢後,他哇地一聲大叫,再無剛才的沉穩風度,像個乍然得了糖果的傻小子一般調轉頭往屋裡跑去,還邊跑邊喊:“傲蝶回來了!長老,傲蝶她回來了!”

   “這毛小子!”六婆傻眼了下,隨即呵呵地笑了起來。

   墨微的回來驚動了月勾沙堡的所有人,長老們一個不落地齊聚慎思堂——他們要先審問寒傲蝶,問問她為什麼一去不回,問問她這些年究竟都做了些什麼,當年的任務有沒有完成?

   墨微很順從地跪在慎思堂的地上,微垂著頭安靜地等候長老們的盤問。

   “咱們在府裡都沒有跪過,沒想到在這裡墨微還要跪下。”紉針心疼墨微,咕嘟著嘴巴輕聲嘀咕。

   魚鱗舞止住她的不滿,輕聲告誡她不要讓人看出任何情緒:“我們是客,客隨主便,不能隨便干涉主人的事。墨微既是他們的人,回到這裡自然該遵守他們這裡的規矩。不可多言,以防禍從口出。”

   好在月勾沙堡的長老們並不是那不講理的人,在聽了墨微詳細敘述出去的一切事情後,他們讓墨微起來,並對墨微父親的身亡很是唏噓了一番。

   水長老道:“看來是我們不懂外面的世界,只以為專心去尋找必定會找到。更不知道外界有多大,又有多麼艱難。你能回來,正說明你們父女沒有背離沙堡的心思。”他看著墨微,溫和地道:“丫頭,辛苦你了。”

   “傲蝶有負長老們的托付,沒有找到先堡主的夫人孩子,傲蝶和父親都深感有愧。傲蝶願領責罰。”墨微磕了個頭說。

   水長老嘆口氣:“還說什麼罰不罰的,原本就是我們坐井觀天,不知道天高地厚,還害的你父親客死異鄉,屍骨不得回轉家鄉落土。要說對不起,是我們對不起老寒叔對不起你啊。”

   月勾沙堡共有五位長老,分別是金木水火土,按照五行來安排的,六婆說這也是當年那位蕭堡主的主意。

   此時一旁的木長老接過話問:“那麼這些年就一點消息也沒有嗎?當年堡主夫人懷著孩子離開沙堡,是直奔著大魏朝去的,你們父女就沒有在大魏朝好好尋訪尋訪?或許堡主夫人她在哪家平民農戶也未可知。”

   墨微回答說,當年她跟著父親跟隨戲班子四處流浪,每到一處就四下打聽,但就是一直沒聽說有過一個懷著身子,出行以紗巾裹面的異族女子。

   火長老性子有些急躁,聽了墨微這話,忍不住道:“不是我說那不吉祥的話,這裡那麼荒涼,還有野獸毒蟲出沒,她一個婦人還懷著身子,能走出多遠去?後來那樣找也沒找著,只怕是早就不在這個世上了。”

   他說完,一抬眼看見對面的水長老,想起那恐怕不在世上的堡主夫人正是對方的親妹子,自己這麼說未免太那個,急忙又對水長老道歉。

   水長老緩緩搖頭,表示自己不怪他直言。

   “其實我也有想到這個,只是沒有證實之前,總是不願相信。”水長老苦笑。

   魚鱗舞在門外豎起耳朵仔細地聽著屋內的對話,越聽,心裡就越是有一種激動要破開她的心口直衝出來。

   於是她忽然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都吃驚,讓沙堡的長老們憤怒的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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