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回:孟總兵的苦惱
紉針拼了命地跑……
眼前是綿延不絕的沙丘,身後是揮舞著彎刀,大聲呵叱笑罵追逐的人,凶悍的武栭國人。
紉針不敢回頭,她生怕自己一回頭就再也沒有逃跑的力氣——那些臉上畫著怪異花紋,嘴裡吐著聽起來半懂不懂的各種污言穢語,兩眼裡冒著凶戾光芒的男人實在是讓她膽顫。
她現在一個人,她與大家被衝散了!
原本定好往天門關跑的方向也在驚慌失措中偏離了,現在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朝著哪個方向,更不知道自己還要跑多久,能不能逃出一條命去。
身後的追趕聲越來越近,近到她都能感覺到那些人噴出的熱氣貼向她的後背脖頸,讓她渾身寒毛都豎了起來。
身後傳來一陣哇哩哇啦的叫喊和呵叱聲,大約是喝命她站住不許跑的意思。
紉針腿肚子忽然就有些抽筋起來,一抬腳沒跑出去,撲地趴倒在了沙地上,身後追趕的男人們哈哈大笑,放肆而狂浪。
要逃不掉了嗎?
紉針閉眼,忽然咬牙拔下自己發髻上的銀簪,將那尖利的一頭對准自己的脖子……
“駕!吁呵呵!”
忽然一陣嘹亮高亢的叱馬聲響起,耳邊只聽見馬蹄踏沙的聲音逼近,很快的,就有追趕她的武栭國人的驚惶聲。
紉針聽不懂他們那哇哩哇啦的話,只能感覺到他們的驚慌和怯意。
來的是什麼人,竟然讓凶悍的武栭國人害怕了?
紉針努力地去看,發現不是自己熟悉的大魏人衣著,看來這又是哪個國家或者部落的人吧?
來的人馬足有三十多人,比追趕她的武栭國人多了二十多個,而且對方手裡也拿著武器,寒亮的刀刃在陽光下泛著殺氣。
人數懸殊這麼大,難怪武栭國人會害怕!
但紉針更害怕!
這些騎著馬的,明顯不是大魏朝的人,如果他們要捉拿自己那不是易如反掌嗎?
自己能跑這麼久,除了武栭國人喜歡追逐獵物的好勝心外,還得力於他們也是步行。在這樣深淺不一的沙丘上,靠著兩條腿行走本就艱難,何況是奔跑?
紉針打定主意,如果這兩方能打起來,那她就趁機偷偷地溜走,或者是找個隱蔽的地方先躲起來再說,總之不能才離狼口又入虎穴。
兩撥人馬隔著紉針一遞一聲地問答,然後不知道哪句話說不對了哪方人說重了,引起了怒罵聲,隨即各自揮舞著兵器拼鬥起來。
紉針心中竊喜,望了望四周,見只有左手方向沒人,而且此時也沒人注意到她。
更歡喜的是,就在不遠處有一座被風吹堆積起來的高大沙丘,只要自己到了那裡,就可以利用沙丘的遮擋視線逃跑,於是她壓低了身體悄悄往左邊半挪動著退去。
許是老天保佑,竟然讓她有驚無險地溜到了沙丘旁邊,沒等喘口氣,她就地打了個滾,直接滾到了沙丘的後面。
“唉,可算是逃出半條命了!”重重地吐了口氣,紉針捶了捶自己酸疼的腿,就要爬起來繼續逃。
忽然一個人影從沙丘的另一邊斜了過來,頓時把她嚇的動彈不得。
那人速度很快,才一晃眼就已經站在了紉針面前。紉針看見對方,立刻歡喜的幾乎跳起來——“紫菀,怎麼是你啊?!”
“噓!輕聲,別驚動了他們!”紫菀壓低聲音說。
紉針點頭低聲問紫菀怎麼會這麼巧出現在這裡?
“我是跟著你們一路過來的,後來見你們走錯了路進了風沙坡,我又沒有這裡行走的經驗,不敢貿然跟隨進去,就想著先趕去天門關找侯爺。
剛才我瞧見這裡有人打架,就悄悄躲起來了,誰知正好看見你。對了,侯爺已經帶人出來找你們了……欸,怎麼就你一個?她們呢?”
“被衝散了,是武栭國的人。”想了想,紉針選擇不告訴紫菀關於月勾沙堡的事情。
月勾沙堡是墨微的家鄉,在沒有得到墨微的准許下,她不能跟任何人提起這件事。而且她也不想讓人驚擾了那個安靜的地下城堡。
紫菀不疑有他,將腰間系著的水囊遞給紉針後勾著頭悄悄查探了下沙丘那邊拼殺的人群,找准方向帶著紉針逃命去了。
有了紫菀這個生力軍,紉針的膽氣壯了,腿腳也有力氣多了,再加上紫菀身手不凡,一邊奔跑一邊攜帶著紉針,腳程竟然不慢,很快就到了風沙坡的邊界上。
“歇口氣吧,累死了!”望著已經遙遙在望的天門關,紫菀放下紉針說道。
紉針其實早就累的雙腿跟棉花一樣,巴不得歇歇,但害怕敵人會追來,所以才一聲不吭咬著牙不要命地跑。這會聽紫菀這麼說,當即一口氣泄了出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再也沒力氣爬起來。
狠狠喘了兩口氣才緩過來後,紉針抬眼打量四周的景物。眼前是一片綿延逶迤的山崗,青碧色的野草間夾雜著零星野花,像一張美麗柔軟的氈毯,一路鋪過土地和山坡,直向天邊蔓延過去,看著就讓人心中舒暢。
這樣美的地方,卻又時時都經歷著流血廝殺,讓人想起來都覺得可惜。
紫菀往草地上一躺,對紉針說這裡靠近天門關,諒那武栭國的人也沒那麼大膽子跑到這裡來,“你就放心歇一歇,等會兒我帶你進關,然後我再出來找慧夫人他們。”
紉針覺得紫菀這個主意很好,她已經累的手腳都酸軟到動不了了,雖然心急夫人墨微,更想跟著去尋找,但自己的實際情況只會拖紫菀後腿,還不如讓她一個人輕便些呢。
“也不知道夫人現在怎樣了,侯爺現在又在哪裡,有沒有找到夫人他們。”但願老天保佑,教夫人墨微等人平安順利。紉針仰頭看著天空,心中默默祈禱著。
兩個人都不知道,就在她們從風沙坡一路狂奔到這裡之前,拓跋珪剛帶著老九從這裡經過。
見到平安鏢局的張柱子帶來的繡袋,再聽了經過後,拓跋珪也顧不得先找孟香瓏仔細詢問經過,焦灼地帶著老九等人就出來找人。
紫菀跟他算是擦肩而過,沒趕上見拓跋珪,倒正好趕上孟香瓏趕回來跟自己老爹訴說原委。
紫菀手上有慶雲皇帝的手令,孟總兵自然不敢怠慢,恭敬地迎接進關,於是就跟孟香瓏頂頭撞上。
兩人大眼瞪小眼了半天,孟香瓏才問紫菀怎麼能跑進她天門關的總兵府來。
“自然是你爹孟總兵他迎接我進來的。怎麼,你有意見?”紫菀傲氣地抬著下巴斜睨孟香瓏。
總兵府又怎樣?慢說是你總兵府,就是那宮禁深苑本姑娘也是來去自如呢——心裡冷笑著,紫菀輕嗤了一聲表示自己的不屑。
孟香瓏可不這樣想,她覺得總兵府是個最莊嚴肅穆,最守衛森嚴的要緊地方,怎麼能讓個不清不楚的人隨便進入?
“你少胡說!我爹是總兵,對軍規鐵律一向嚴格遵守,怎麼會迎接你這麼個來歷不明的人進關?而且還跑到我總兵府來!喂,你知不知道這總兵府有多麼重要?這裡又有多少軍情機密?”孟香瓏眼帶懷疑地上下打量著紫菀,“你不會是敵國的密探吧?或者就是奸細!”
“你才奸細呢!你見過有這樣大搖大擺的密探奸細嗎?你那脖子上掛的不是腦子是葫蘆瓢啊?”紫菀氣的不輕,瞪著對方罵。
真是個沒腦子的,她要是手裡沒有過硬的憑據,那孟總兵能放她進來?“就憑你這樣,還想跟慧夫人搶侯爺?侯爺要是看上你,那才是真的眼瞎心盲了呢!”
紫菀鄙夷地瞅著孟香瓏,在孟總兵跟前毫不客氣地將有關孟香瓏為了搶塊烤紅薯就對慧夫人揮鞭相向,又怎樣跟靈犀公主打了一架,以及對公主不敬,還有殺上戰威侯府的總總經過都詳述了一番。
孟總兵沒等聽完就險些氣昏過去!
你說你這丫頭看上人戰威侯老爹我不攔著,誰叫人戰威侯的確是個不可多得的俊傑人材呢?能有這麼個女婿,也是孟家祖墳冒青煙了。
可你私自跑去京城,跑到人家府裡去挑釁就不對了。好吧,就算你跑去人戰威侯府,那也還算是膽氣可嘉,但你好好的搶人家東西干嘛?還是搶塊不值錢的破紅薯!
搶東西也就罷了,你還打人,打人也就算了,你打誰不好你偏打了慧夫人又打靈犀公主?
靈犀公主是誰?那是柔妃娘娘的義女啊!滿朝誰不知道柔妃娘娘因為沒有孩子,把這靈犀公主當做親生的一樣看待,疼寵的都快沒邊了!你倒好,上去就跟人動手,還傲慢驕橫到天理不容!
那慧夫人再怎樣都是戰威侯明媒正娶回來的正室夫人,又是經過皇上封誥的一品外命婦,你打她不就是打戰威侯的臉,打皇上的臉嗎?在這樣的情況下,人家戰威侯會要你才有鬼!
孟總兵撫著額頭哀嘆不絕。他還寫書信給柔妃娘娘,想借由對方的手幫自己女兒一把呢,現在看來,簡直就是笑話。那柔妃不惱火辦自己父女的罪就該謝天謝地了,還敢妄想當戰威侯的岳丈?拉倒吧!
“都怪老夫心疼你從小沒有親娘,對你寵溺太過,才讓你這般的驕橫狂妄!從今天起,你給我禁足在自己房中,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放你出來,違令者斬!”氣怒過後,孟總兵下達了懲罰孟香瓏的命令。
孟香瓏一臉的懵懂狀。
怎麼回事?自己這還沒開口呢,老爹就已經對她做出決定了,這是不是太過分了?
“爹,你怎麼能聽信一個外人的話?”孟香瓏惱恨地瞪著一旁閑看房頂的紫菀,噘嘴道:“這個女人來歷不明,說不定是敵人的奸細密探呢!爹你可不要上當!”
紫菀白她一眼,不開口。
孟總兵怒喝:“住口!她是什麼人你爹我比你清楚明白,別在這裡給我丟人了,還不快滾回自己房間去,難道要我派人押著你走嗎?”
紫菀是暗夜的人,暗夜公子的屬下,聽說那個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的暗夜公子極其護短,要是讓他們知道自己女兒冤枉他的手下是敵國奸細,呵呵,那後果可不敢想。
孟香瓏見她老爹不給撐腰,頓時生氣了,把脖子一扭,氣呼呼地說了句:“走就走,就知道欺負我!”
紫菀瞧著她微微冷笑——這個傻姑娘,她爹分明是在保護她,她竟然還不領情。要是她知道了自己的莽撞惹下的是什麼人,只怕哭都來不及。
想起遙遠的京城裡,那個明明只是個小小少年,卻冷凝如一個久經人生風雲般的暗夜小公子魚潛……
紫菀在心裡默默為孟香瓏點了根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