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水清城(一)
我身在醫學世家的水家,母親是京城第一美人,更是天下出了名的美人。我生來受盡無窮的疼愛。
我記事起,便知道我是未來的二皇子妃。
因為我的母親與當今的喬貴妃是手帕交,她們相約日後做親家。於是以碧雪鴛鴦佩作為信物,公示了天下。
我有著母親的容貌,舉世無雙。管教嬤嬤的教的一切我都認真的學。我像是一只金絲雀,在皇宮和水府之間穿梭,學著二皇子妃該會的各種技藝。
我八歲那年,第一次,私下裡,正面見到了我的未婚夫,當今的二皇子,雲夜。
然,我卻是看到他與另外一個女子手牽著手,在花園中玩耍。
我並無任何憤怒,他瞧見了我,便拉著那個女孩兒走過來與我說話:“水大小姐,這是翡翠郡主,日後我是要娶她回去。”
我看著那張挑釁的臉,然後平靜的向他們行禮:“見過二皇子,見過翡翠郡主。”
“你不介意嗎?”他笑著看著我。
“臣女並沒有權利過問二皇子的事情,臣女還有事,先告退了。”我按照規矩,行禮,告退,離開,沒有一處不體現一個大姐閨秀該有的儀態。
十歲那年,我在宮中,親眼看見雲夜,我的未婚夫,親了翡翠郡主的額頭。很不巧,他再次發現了我。
“水清城,我不喜歡你,我想要娶翡翠為妻。”他的眼神刺傷了我的眼睛。我瞬間不明白我這十年到底在追求什麼,又是為了什麼活著。
“母親,我不想要嫁給二皇子。”我向母親遞上了碧雪鴛鴦佩。
“城兒,你與二皇子的婚事,我無法做主。”母親拒絕了我的請求。
十二歲,雲夜已經高出了我一頭,我被喬貴妃留在了宮中,很不湊效,我又看到了雲夜和翡翠郡主。
他們在牆邊親吻的身形,刺痛了我的眼睛。並不是因為我對二皇子有多濃重的愛意。
“站住!”
我轉身要走的時候,雲夜喊住了我。
我當作沒有聽見,閉著眼睛只想快點離開這裡。我堅定了不嫁給二皇子的想法,我一定要將碧雪鴛鴦佩還給母親。
嘭的一下,我撞上一堵人肉牆,一屁股摔倒在地。我很後悔,我該帶雨安在身邊的。
“你這木頭,走這麼快干什麼?”他的語氣依舊充滿了不屑。
我起身,拂了拂身上的泥土,向他行禮:“見過二皇子,臣女有事,現行告退。”
他一把拉住了我的胳膊:“如今,你該明白,我不喜歡你。”
嬤嬤說過,即便是未婚夫也該男女大防。我打落他抓住我胳膊的手:“二皇子,請自重。”
“聽說你天天再背什麼女則,天天想著嫁給我,我們遲早是要做夫妻的。”他大了我兩歲,個頭卻高出了我一頭,“不過是拉一下手,又有何妨?”
“此言差矣。”我正義言辭,“我雖然與二皇子有婚約,但是這只是婚約而已,婚約或許有一天就不作數了,到時候二皇子娶誰還不一定。”
“給你一個機會。”他拿出了他腰上的碧雪鴛鴦佩,“既然你有這樣的想法,想必不是非嫁我不可,我們不如痛快的擺脫這個枷鎖。從此,我娶你嫁各不相干。”
“那好,明早辰時,我們一起去見貴妃娘娘。”
雲夜似是有些詫異我的態度,顯得有些吃驚,臉上也不再是那副不屑而又痞氣的樣子。
第二日,玉欣宮,辰時,我如約上報貴妃,卻惹得貴妃大怒,甚至還連累了母親進宮賠罪。
雲夜沒有去,我不知道他為何沒有赴約。
再次見到他,又是一年,是在安陽太長公主的壽宴上,他與翡翠琴簫合奏,將我置身於笑話之中。
這一次,我徹底的明白,我這十幾年活著的目標,是一個天大的笑話。我可以是水府的嫡出大小姐,卻無法心甘情願的成為雲夜的皇子妃。
第一次在人前失了儀態。
我醉醺醺的站在他的面前:“為何沒有去,為何沒有去?說要擺脫枷鎖的是你,沒有赴約的也是你,偽君子,徹頭徹尾的騙子。”
所有人似乎都被我的行為驚呆了,直到我踉蹌的肚子離開太長公主府,也沒有人追過來。
暈暈乎乎的,我進了千水閣,這個改變我金絲雀命運的樓閣,給了十三年來從未體驗過的快感,也是我痛苦的源泉。
“無言西樓,風如絲,絲斷腸。茫然二月,桃花開,開芬芳。”
我完全不知道我在干什麼。
千水閣風景美如畫,我在風中起舞,在桃花飛舞中暢快的笑。禮教嬤嬤從來不允許我這樣笑,不允許我喝酒,不允許我在閨閣以外的地方多待,不許我出門不帶面紗。
偏偏今日,我的面紗隨風而去,沒有回來。
當我從醉夢中醒來的時候,便聽雨安說了,我遇上了千水閣的人,是千水閣的人將我送了回來。
我坐回了我的金絲雀生活,規矩的當著水家的大小姐,未來的二皇子妃。
直到入夏,全府轟動,因為今年的千水閣上掛上了我的畫像,那幅畫正是那日的場景,桃花漫天飄蕩,女子醉酒起舞。
“面塞桃花之灼,舞似仙娥之姿,醉言吐學論識,光華萬丈難掩。”這是千水閣給我的詩評。
“我家主人說,此女年紀雖小,堪當京城第一美人,及笄之後,怕是能躋身新一代的四大美女之位。”
千水閣的一番評說,從此我便名聲大噪,所有人都驚呆了。
十四歲夏天,我在千水閣正面碰上了雲夜。
“你我雖然沒有情緣,卻不枉認識一場,若不是這碧雪鴛鴦佩在作怪,我也不會多次羞辱與你。”他的態度不在像以往那樣充滿了輕浮。面帶微笑,舉止有理,倒真的是一副謙謙君子的模樣,符合了傳言中的那般。
“我為我以前的行為向你道歉。”他眼神認真,“我們或許可以做朋友,你日後若是有難,可以去找我。”
“二皇子嚴重了,臣女無心於此,並不感覺有什麼事情是羞辱。”我依舊規規矩矩,“多謝二皇子好意,臣女並沒有什麼需要二皇子幫忙的。”
我的心已經死了,十四年的規矩條款將我的生氣全部抽離,我只剩下一具空殼。
若是沒有遇上他,或許日後,我會早點接受張敬,偏偏我的心中,有了一絲執念。
那日,我買下了千水閣一支竹簽,在上面刻下了一行字:退不求名如避世,清而寡欲可成仙。
我已經有了避世離家之心,我厭惡京城虛偽繁華的表像,我想要自由,想要遵從自己的內心活下去。
在眾多的對句上,我看到了這句話:懸知身外渾無事,不羨壺中別有天。
便是這句脾胃相投的話,我的眼中從此有了追尋的事物。
丁元昊,我本以為他只是一個武將,卻不曾想他卻不但詩賦好,更是寫了一手霸氣的狂草。
被規矩壓抑了十四年,我終於背棄了我那些教條,開始於他書信來往。我們約定的交換信件的地點在會星湖。
我們在湖邊亭中,歇腳傳信。
我被他深深的吸引,被他大膽的看法,被他馬上的身姿,被他痞氣好爽的笑聲深深的吸引了。
終於,我最害怕的事情發生了。
母親派人守住了我的院子,將一盒子的信砸在了我的臉上:“不知羞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