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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有女無鹽
李無憂打開天眼,確認無誤,又嘆了口氣,道:“此陣表面是以佛門的三千須彌陣法為基,以道門太極八卦陣為輔,其實陣眼中更是夾雜了巫門的朱雀玄火陣。而運轉這座龐大陣法所需的能量卻是來自九州大地無處不在的浩然正氣,因此可說是永無窮盡,若無人中止,這座大陣可以一直運行到天地歸一為止。”
“五行竟然彙聚了四種,難道這座陣法竟然就是傳說中的……”寒山碧不禁變色,一個念頭剛剛閃過心際,她已迅快地搖了搖頭,“不對,傳說這個陣法早已失傳,而且蕭如故手下又怎麼會有人能布成此陣?”
“不用懷疑了!這座陣法,就是為誅魔而生的十面埋伏陣。”李無憂雖是在笑,眉宇間卻隱有憂色,“此陣融會四大宗門之長,五行已具其四,魔道中人五行屬性為土,一旦闖入其間,整座大陣便五行齊備,因此生克完全,大陣的殺傷力暴增五倍,再者,此陣本身已占據天時地利,人一旦進入,便湊成了天地人三才之數,臻至天衣無縫之境,任你是武聖金仙也休想逃出,呵呵,所以此陣的全名又臭又長,叫作‘十面埋伏九州聚氣八荒**五行四相三才陰陽歸一必殺誅魔大陣!’”
“果然就是十面埋伏!我們怎進得去?”寒山碧倒吸了口涼氣,但隨即驚訝卻轉著了狐疑,“傳說這種陣法源自兩百年前,當時的四大宗門之主並稱為大荒四奇,為對付魔族第一高手燕狂人合創了這個困魔大陣,但陣成不久,燕狂人就被陳不風擊敗,是以此陣並未派上用場,而自當年的四大宗主失蹤後,此陣也隨之失傳,至今已是兩百余年,你又怎麼識得?”
李無憂自知賣弄得過分了,忙嘻笑掩飾道:“你老公我天縱英才,天下又有什麼事是不知道的?”
寒山碧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幽幽道:“人言女人心海底針,倒沒想到你個堂堂男子漢,也讓人這麼難以猜度?唉,無憂,你竟是連我也信不過麼?”
李無憂見她幽怨神情,胸口一熱,就要將自己出身脫口而出,忽覺體內自然流動的浩然正氣猛地加快,自己和寒山碧身軀同時一震,大駭下忙調勻氣息中止其自然反擊,搖頭苦笑道:“阿碧,以後你有什麼疑問直接問我就是,枉用這種攻心妖法,很傷身體的。”
寒山碧被人揭穿,卻也不惱不慚,一面運氣平復浩然正氣的反擊之力,一面奇道:“你居然不怕我的羅剎魔音!這就是浩然正氣?看來江湖傳說你身懷四大宗門武術之說,並非空穴來風了,說,你和四大宗門到底是什麼關系?”
李無憂大覺頭疼,正要說話,忽聽一人聲大笑道:“哈哈,蘇老怪,老夫早說你這次輸定了,你還要死撐嗎?”
聲音是自池畔茅屋中傳出,卻仿似如在耳畔。李無憂心知那茅屋離自己雖然只有五丈,但由於陣法的封鎖,要從裡面傳出聲音,非得有相當於向二十丈外傳音入密一般功力,而他尚且能聽到自己二人的談話,內功深湛之處與自己已是不相上下,而這人語聲初聽下粗獷不羈,但細細品味,豪邁雄渾之中卻已顯出一絲蒼老,與剛才出口相邀那人大不相同,這樣的絕食高人平時一個也是難求,這小小的茅屋之中怎麼同時竟有兩個?
那被稱作蘇老怪的人淡淡道:“一百多年了,識破此陣的人也已有七人,但結果如何?能識陣並不代表能破陣,司徒,你輸了那麼多法寶,怎地還是連這點記性都沒有?”
這個蒼老的聲音平平淡淡,雖是在數落人,卻一如山澗濤響,絕壁松鳴,渾不帶半點煙火氣,入得耳來說不出的舒服,正是之前出言相邀那人的口氣。
司徒松哈哈大笑:“蘇老怪,你還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啊,你這次就等著將那寶物輸給我吧!哈哈,司徒博士,恭喜閣下,你又可以多一件寶物了!”
李無憂聽這人戀寶成狂,竟然自己恭喜自己,雖是正自心念電轉,冥思苦想,聞言卻也不禁失笑,反觀寒山碧卻是又喜又憂,喃喃低語道:“蕭如故果然沒膽子騙本姑娘,司徒松還真的在此。只是這陣法,老公你到底能不能……”側臉卻見李無憂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悠閑模樣,不由大恨,狠狠在他胳膊上一掐,後者吃痛,氣道:“阿碧,你又發什麼神經啊?”
寒山碧振振有辭道:“人在我身邊,心卻不在,看你魂不守舍的,是不是在想念你的小蘭阿蝶什麼的?”
李無憂暗自苦笑:“***,不吃醋就不叫女人了!老子總有天要栽在你們手上。”口中卻不得不討好道:“天下最美的美人都在我懷裡了,我又怎麼會去想別人?我不正在為你思索破陣之法嘛?”
聽他如此誇贊,饒是寒山碧這樣的奇女子,也不禁心花怒放,表面卻裝作余怒未消道:“哼,哼!難說得緊,你這人是標准的花心大蘿蔔!我離開你還不到兩月,你身邊就多了那麼多美女。”
李無憂正要強辯,卻聽司徒松已不耐道:“兩個娃娃,別在那打情罵俏了。快快破陣,老夫還等著蘇老怪的寶物呢。”
那蘇姓老者淡淡接道:“這可是十面埋伏,你以為是十張面餅,說破就能破?司徒松,你就等著將須彌丹輸給我吧!”
“哈哈,我看還是你那株萬年靈芝王要易主才是真的!”司徒松大笑,旋即又似想起什麼,“對了老怪,我看這個賭注還是小了點,你有沒有膽子再將你的古蘭魔瓶押上?”
“一點小玩意,又有什麼敢不敢的了?只是你又能拿什麼家當來賭?天涯劍還是僵屍夜行圖?”蘇姓老者淡淡的聲音中透出了一絲不屑。
“哈哈,你又何必這樣數落我,這兩件東西雖然也算異寶,但比你的魔瓶畢竟還差了那麼點,我用皇極渾天儀總可以了吧?”
“這倒勉強可以,不過我覺得你要是能用大陸周行針會更好些。”
“哈哈,夢吧你!除非你肯拿《劍道九典》的秘籍來換!”
“《劍道九典》?呵,司徒你還真不是一般的敢想啊!不過也不是沒有商量……如果你肯拿出《金風玉露神功》的話。”
二人這一頓打賭不要緊,李無憂卻只聽得眼前金星亂冒:“等等,二位前輩,你們說的須彌丹莫非就是北溟至寶須彌丹?萬年芝王難道就是傳說中生長在南山神泥中三千年開花三千年結果三千年成型的人形靈芝?天涯劍?不會就是離別天涯蕭別離的成名神兵吧?媽呀,你們竟然還有能召喚不屬於六道眾生的凶悍生物僵屍之王的《僵屍夜行圖》,能點石成金的古蘭魔瓶,能算憑借星相看透未來天下走勢的星相界異寶皇極渾天儀……不是吧,還有能隨意到飄渺大陸任何地方的大陸周行針……天,你們竟然還有李太白的密著《劍道九典》,成吉思汗的絕世奇功金風玉露……等,等……司徒前輩……你說什麼,你說你還有去蓬萊仙閣的地圖,達摩秘傳七十二絕技的原譜……阿碧,我不是在做夢吧?”
寒山碧也是越聽越驚,這些或曾名動江湖的曠世奇珍,或曾只存在於傳說中的武林至寶,竟然都藏在這小小的茅屋之中?
“咦!”司徒松大是詫異,“沒想到你這娃娃年紀輕輕,竟然是個識貨之人,這許多異寶的功用來歷竟好像比我還要清楚百倍!”
“他最多也是知道個大概,細節方面竟會超過你這個博士?”蘇老者卻似有些不信。
司徒松大笑道:“哈哈!老怪,你別不服,這小子簡直***就是個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怪物,你是輸定了。喂,小兄弟,你還不快快破陣進來,老夫已經心癢難耐了,非要和你好好研究一下這些寶物不可。”
“好,好!晚輩這就來。”李無憂大喜,拔出無憂劍,左手印法掐動,便要破陣,印訣念了一半,心念猛地一動,住了手勢,朗聲笑道:“此陣雖然艱險無比,但為了兩位晚輩,晚輩少不得要勉勵一試!只是二位前輩,晚輩若是僥幸破陣,助你二人脫困,你們又如何報答在下?”
“脫什麼困?”司徒松和蘇老者同時發問,話一出口,二人卻同時叫糟。
李無憂哈哈大笑:“兩位前輩,你若想欺我年幼無知,晚輩這就告辭。”說時拉住寒山碧玉手,轉身欲走。
“兩位且慢!”蘇老者忙大聲道,李寒二人應聲止步。
“哈哈,蘇老怪,我早說過這法子行不通,現在好了,竟然被一個小輩看出了破綻,偷雞不成反噬米,這個面子丟大了吧?”司徒松放聲大笑。
蘇老者嘆道:“司徒,你又何必得意,這計策本是你我合想的,我丟臉,你也好不到那去!”
“哈哈,當真好笑,老夫說穿了不過是個小小的通天監博士,臉再大也大不過巴掌,可你蘇老怪好歹也是昔年的正道第一高手,若是傳到江湖,被方丫頭她們知道,可是名副其實的貽笑大方了。”司徒松幸災樂禍道。
“司徒,我看你是老糊塗了!江山代有人才出,一輩新人換舊人。都過了這麼多年了,她怕也早已仙逝……呵,你以為這兩個不過二十左右的小孩能知道我蘇慕白是誰?”蘇老者第一次輕輕笑了笑,只是笑聲中卻有著幾分英雄暮年的蕭瑟,幾分風流不再的落寞。
什麼?蘇慕白!這蘇姓老者竟然就是一百年前,名震天下的正道第一高手,新楚丞相,絕代兵法大家,人稱“風流第一人”的蘇慕白?李寒二人同時失聲叫了出來。
“完了,蘇老怪,人家原來知道你的名字,你連最後一塊遮羞布都丟光了!”司徒松幸災樂禍地哈哈大笑,“***,這五十年來老子最開心的就是今天了。”
“哼!你還好說,要不是你剛太誇張,連李太白的《劍道九典》、蓬萊仙閣的地圖都搬了出來,又怎麼會被那小鬼看出破綻?”蘇老者沒好氣道。言下卻是認了自己的身份。
百年前,蘇慕白以三萬楚軍大破六十萬蕭陳聯軍,鋒芒之盛,一時無兩,誰也料不到楚帝聖旨到的前夜,他卻高唱《鶴衝天》忽然掛冠遠去,之後游俠江湖,足跡遍布了天河東西,大荒南北,卻終有一日忽然沒了聲息,時人只以為他得道飛升,萬不料竟是到了此間。
寒山碧冰雪聰明,此時也已明白過來。原來此陣非但不是蘇慕白所設,反是二人都被困陣中而不得自脫,而二人之前裝腔作勢地一搭一唱,又捧又激,說了那許多異寶的名字,無非是想引李無憂破陣,卻不小心露了破綻,反被後者識破,側臉看去,淡淡星光下,李無憂面上掛著自信的微笑,聯想起他尚身兼四大宗門之長的神秘來歷,不禁暗自發狠:姑娘我還不信就撬不開你嘴!
夜闌如水,星鬥漫天,波哥達峰之巔,李寒二人陷入巨大震驚,而蘇慕白、司徒松兩人爭了兩句,卻也再未說話,顯是沉浸於如煙往事,一時間誰也沒有說話,唯有晚風拂松,濤鳴不絕。茅屋中***昏黃,紙窗上兩個波紋般動蕩的影子在夜色裡輕輕搖晃。
也不知過了多久,寒山碧終於道:“原來閣下就是百年前被譽為不世出的奇才,與我魔門古長天前輩共稱絕代雙驕的蘇慕白前輩!只是蘇前輩,你是昔年正道第一豪傑,為何竟被囚在這正道最高陣法中?”
“小丫頭,你竟是魔門中人?”蘇慕白微微一奇,隨即卻語聲轉為淡漠,“往事已矣,又何必再提?這十面埋伏,你們是破不了的。還是快快下山去吧!”
“別聽這老怪物的!”司徒松急得大叫,“他甘願為情所困,老死不出此陣,老夫還想著外面的花花世界呢!”
“住口!”蘇慕白輕喝道,“司徒松,你難道忘了自己不過是個囚犯嗎?我的事,什麼時候輪到你來指手畫腳了?”
“哈哈!”司徒松不怒反笑,“老子還以為你真他媽寵辱不驚了呢,一提起這件事,你還是忍不住要動怒?沒錯,老子是你的囚犯,但你又何嘗不是方丫頭的囚犯?一百年了,你也說她可能早就過世了,卻甘願在此劃地為牢,就為了那個空洞的承諾,值得嗎?”
“我的事,不用你管!”蘇慕白語聲淡淡,隱隱卻有種說不出的黯然。
“呸!你那些狗屁鳥事,老子才懶得管,只是我的囚禁之期十年前就滿了,你沒有理由阻止我出去!”司徒松冷笑道。
“是……我沒有理由阻止你!”沉吟半晌,蘇慕白終於嘆了口氣,聲音陡地一高,淡淡的語氣也轉為嚴厲,“小子,你要知道此陣誅魔殺佛,自老夫布陣至今,已有百年,但包括老夫和司徒在內,都無法出陣一步。你不過是從長輩那裡偶然聽得關於此陣的一鱗半爪,勉強猜出陣名,千萬別因貪圖寶物而逞強破陣,枉送了性命!還是趕快下山去吧!”
“等等……蘇前輩,你說這陣是你自己布下的?”李無憂尚未說話,寒山碧已又是一驚。
“嘿嘿!除了這老怪物自己,天下又有誰能將他困住?”司徒松怪笑道,“一百年前他見色起義,為了一親方瓊華的芳澤,放著好好的大楚宰相不做,舍棄了逐鹿天下的雄心,掛冠遠走,後來與方丫頭打賭,秘密約鬥四大宗門六十三名長老級高手,最後以一招‘百川歸海’,強借四宗五行之力,劃地為牢,將自己關在這十面埋伏的烏龜殼裡,只待破殼而出,方瓊華就嫁他為妻,嘿嘿,誰想到破陣不成,卻當了一百年的縮頭烏龜。”
竟然是在這樣!司徒松言語雖然詼諧搞笑,但李無憂心頭卻已是天翻地覆,浮想翩翩,暗想當年蘇慕白如何與方瓊華一見傾心,又是如何驚天動地的一番愛戀,最後如何甘願為他舍棄榮華,舍棄雄心,如何以大智慧大勇氣,於生死相搏之際,巧借四宗實力為自己布下這十面埋伏,並在此自閉一百年,一時間神思悠悠,不可自禁。
寒山碧幽幽道:“為了心愛的女子,甘願劃地為牢一百年!想不到正道之中,也有蘇前輩這樣至情至性的真英雄。”
李無憂心道:“真白痴才對!”口中卻附和道,“對,對,如蘇前輩這般,才說得上是真風流。晚輩對前輩的敬仰又加深了!”
寒山碧明眸顧盼,輕聲道:“無憂,我們是不是該幫他們一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