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木頭

   我咬了咬自己的唇,從箱子裡撿起最後一沓文選。

   第一篇《鋤禾》,筆法是我多年不曾見過的簡體字體。

   我飛速地向後翻閱,無數熟悉的字眼一個個從沉睡已久的記憶中跳出,至少有三四年了罷?我不曾動過這個箱子、這些文選,而趙承也再也不隨身准備紙筆了。

   “這些……是公子寫的麼?”

   “你看得懂麼?”我相信以雙兒的受教育程度,她不可能認識大部分字。

   “日……”她低聲說。

   我吃了一驚:“女孩子家別說粗話,日什麼日?!”

   “第一頁有個……日……”她脹紅了臉,指著那個醒目的大字。

   “呃,果然是‘日’……”我思想不純潔,我檢討,我反省。

   “下土?”她怯怯地伸出一根食指,虛指著紙張上的字。

   我點頭,這兩個字太簡單了,兩千年來雖有變化,但勉強也能認出來。

   “還有這個中。”她輕輕在紙面上一點,旋即縮回了手。

   這首詩果然通俗易懂,適合幼兒啟蒙之用。我不忍心再繼續欣賞自己俊逸的書法作品,急忙將這沓手稿放回了原位。

   “其實我也是一名文人,我也熱愛詩詞歌賦。”我撫摸著這三沓手稿,無不感嘆。

   雙兒眼中全是懷疑:“哦……”

   “你這是什麼態度?”我一把將她強摟在懷裡,捏了捏她腰上的嫩肉,“懷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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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啦,沒有啦,”雙兒害羞地扭了扭嬌小的身子,“好癢呢!”

   “你不乖就要受到懲罰。”我收回了雙手,嚴肅地批評她這種態度。

   “噢。”雙兒已經習慣了我無內容的批判,毫不在乎的應一聲。

   忽然她紅著臉抬頭:“那……昨天是不是姐姐也不乖了呢?”

   “沒啊,小昭一直很乖啊。”我摸了摸她的頭,八卦地打聽道,“怎麼?她背地裡做了什麼壞事情麼?”

   雙兒眨巴著眼,滿臉不信:“你昨晚明明在懲罰姐姐,姐姐在屋裡洗了好半天呢……”

   “咳,你自己先玩,我出去做事了。”我急忙抬腿,踹開大門,撒丫子逃竄。

   ·

   賈詡的府邸果然就在附近——明明就在隔壁。

   連隨從都懶得帶,我踱著小步溜達了進去。

   賈家的兩個門衛甚至沒有動彈:他們雖然不認識我,但眼睜睜看著本少爺從太守府出來,又怎麼敢攔阻我?

   我搖搖擺擺一路向後走來,賈府布置很是簡單,花草倒是不少,府中有一座低低的土丘,土丘中滿是洞坑,老鼠洞?狗坑?

   賈家老太太在院子裡曬太陽,看到我的到來就要掙扎著起來。

   我急忙快步走上將老太太扶起:“老太太近來可好?”

   “好好,”老太太身子看起來頗為硬朗,比她家老頭子瘦弱的身板強壯得多,“長公子怎麼有空來家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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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沒事嘛,串串門看看你們啊。”我笑嘻嘻扶著她坐下,“怎麼沒看到老夫子啊?”

   “他……”老太太有些疑惑,“他不是去你府上教你們讀書去了嗎?”

   讀書讀書?

   我恍然大悟,小鐵和小休兩個小子還在繼續受苦受難啊……

   “哦,那文和先生呢?我有點事情。”

   老太太伸手一指:“那邊就是。”

   我拱一拱手,晃晃悠悠地朝裡面走去。

   這邊又是一個單獨的院落,抬腳進去時,迎面忽然撲來一陣冷風!

   一道黑影一柄短刀!

   我來不及說話,縮腳彎腰,隨即擰身發力,左手迎風而上,正握在來人持刀的手腕。

   指如鐵鑄。

   刀勢再無法寸進!

   我冷哼了一聲,發力一擰,對方手中的短刀再也把持不住,“咣當”跌落地下。

   此時才看清他的相貌,只是一名半大的少年,方方的小臉上隱隱顯出凶悍之氣,一雙眉毛極其濃郁,再配一對虎眼,少年張飛小李逵啊!

   “你是賈詡先生的兒子?”我記得賈詡貌似有個這麼大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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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猛一前撲,雙拳虎虎生風,倒是十分威猛的架勢。

   我不屑與小孩鬥力,微微向外一側,讓出半個身子,而後隨手一探,已從後拎起少年的衣領,小弟弟身高比我整整矮了半個頭,雙足觸不到地面,只能在半空中撲騰。

   “小弟弟,你服不服?”我笑嘻嘻問道。

   “不服不服,你欺負我年紀小!”這孩子看樣子也就十一二歲,果然也到了青春叛逆期麼?

   “喂喂喂,你看看地下。”我伸手一指,“服了沒?”

   少年哼了一聲:“地上除了土,還有什麼好看?!”

   我稍用了些力拍一拍他的虎頭:“還以為你多有慧根,沒想到也是個傻孩子,光有蠻力能有個屁用!”

   他吃痛抱著頭喊叫了一聲,撅著嘴哼哼:“什麼慧根?”

   “你看看腳印啊什麼的,嗯?有沒有什麼新的發現?”我讓他再看一次。

   “腳印?”他低頭,而後仰長了脖子向我來時路望去,“啊,很長的一串腳印嘛!”

   “你還真是個呆子!”我很是受傷,啟蒙活動宣告失敗,我向下指了指,“從你襲擊我到現在,我一步都沒有動。”

   “哦。”他呆了片刻,傻傻的說,“那又如何?”

   我差點被他氣死:“剛才你的攻擊猛不猛烈?”

   他昂起頭:“很猛很烈。”

   “是不是出其不意?”

   “絕對出其不意!”

   “一般人能不能躲得過?”我循循善誘。

   “我猜都得死。”

   “大哥我毫不費力連腳都沒有挪就閃過了,而且還生擒了你,”我得意地笑,“老子是否十分厲害?”

   “是呀,大哥你身手好厲害啊!”傻孩子終於開竅,以45度的斜角仰望我。

   “那是那是,以後有機會教你,”我和顏悅色地繼續問剛才的問題,“小弟弟你是賈詡先生的兒子?叫什麼名字呀?”

   “我叫賈木。”這位孩子終於肯回答我的問題了。

   “木?木頭的木?”我一怔,而後聯想到賈詡在歷史中的低調作風,恍然大悟,連聲贊嘆,“果然好名字,大智若愚深藏不露!”

   “不是木頭的木!”木頭高聲糾正,“是肅穆的穆!”

   “哦……”我臉色不變,連聲贊嘆,“此名更佳,含義深刻韻味悠長。”

   “不過……”我一轉話鋒,將矛頭對准了木頭,“我看不出來你哪裡‘肅穆’了,倒是像一塊傻木頭。”

   我揮了揮碗大的拳頭,展示了一下我所說話語的權威性。

   “我不傻,只是聰明得不明顯。”賈穆懾於我的絕對武力,只能委屈地抱怨。

   “木耳,你在和誰打鬥?為父方才剛剛教導完,你出了門便忘記了麼?”

   屋裡傳來賈詡的聲音,很平靜,甚至有些冷淡。

   但賈穆卻低頭立在原地,連大氣也不敢喘了。

   相對於馬騰的放羊式教育,老賈家很明顯嚴厲得多。

   我急忙應聲道:“文和先生,是我。”

   屋內靜了片刻:“是長公子麼?快請進來。”

   我拔腿就進。

   屋內又傳來賈詡淡淡的聲音:“木耳你也來。”

   賈穆垂頭喪氣跟在我身後,一同進了房,顯然他是剛剛才聽完了老父親的教誨,此時又要再經受一番折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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