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只是在想事情
高芊抬眼望去,但見暮雲沉眸色深深。兩人眼神在空中交彙,正正撞在一起。
從餐廳出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兩點。
高芊坐上回程的車,眼角掠過兩邊飛馳的風景,不發一言。
“被他影響了?”上官柘認真盯著面前的道路,百忙之中抽出空隙從後視鏡裡,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
“沒有。”高芊渾不在意地一笑,對上鏡子裡他的視線,“我只是在想事情而已。”
的確是在想事情。
很多年前,暮雲沉也是用類似的方法把自己追到手的。
當時的自己被他的浪漫感動得不行,現在看來,果真是她太過年少無知了。
回家的時候,竟然發現隔壁的空房子正在搬家。東西一件一件地運進來,還聽到有人在連聲催促工人,“快些快些,業主花了大價錢,說今天就要住進來。”
高芊失笑,哪有搬家這麼著急的,莫不是實在找不到地方住了不成?
她向來對別人的這些事情不管不問,即便是以後的鄰居,她也沒打算跟對方有多大交集。高芊搖搖頭,拿出鑰匙來開門進去,把隔壁忙碌的景像關在身後。
在家裡看了一下午的財經新聞,直到日薄西山,才發覺自己還沒吃晚飯。
高芊起身,慢吞吞往廚房走去,鍋具調料都准備好,打開冰箱,才發現裡面並無食材。
……果然最近因為暮雲沉的事情忙昏了頭,連自己的衣食住行都照顧不周了?
她不知想到了什麼,自嘲地輕笑了一聲,關上冰箱門,換鞋習慣性地往自由市場采購。
電梯裡空無一人。
在她點了關閉按鈕之後,卻有人疾走幾步,伸出手在門縫隔了一下。電梯門自帶感應功能,應聲而開,一個人影順勢擠了進來。
自從前些天新聞裡老是報道電梯故障夾傷人的事件後,已經很少有人大著膽子往門縫伸手了。這人也不知是大膽還是缺心眼。
高芊不由抬眼去看那人的臉,卻見暮雲沉手裡捏著一份A4紙文件,含笑盯住她。
甫一看見這張面孔,高芊就忍不住皺眉,“你怎麼會在這裡?”
想到某種可能存在的原因,她的臉色更加不好,“你跟蹤我?”
“蒼天可鑒,絕對沒有。”見她如此,暮雲沉立即後退了一步,以證清白。他晃了晃手裡的文件,紙張跟著節奏嘩嘩作響,“我只是過來簽訂售房契約,順便監督一下後期交接工作。”
原本是百煉成鋼的性子,再次遇見她之後,悉數化為繞指柔。
“售房?”高芊電光火石之間仿佛福靈心至,“那位新鄰居,就是你?”
“正是。”暮雲沉將剛拿到手的鑰匙往空中一拋,再穩穩接住,“很吃驚嗎?我也很吃驚。原本讓秘書替我選棟住處,也不知怎的就選到了這裡。所以也算是……”
“緣分?”高芊的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輕笑,替他把剩下的話補全了。
她用頭發絲都能想出來,暮雲沉是在睜著眼睛說瞎話。
不過,這也不失為一個接近的好機會。
她還沒去找他呢,他倒先找上門來了……那就,不要怪她不客氣。
那曇花一現的笑意,明顯不在暮雲沉的預料之中。他怔楞了幾秒,才勉強笑著找回了場子,“既然你也覺得是緣分,不如今晚我們一起吃個飯慶祝一下?”
看他努力了這麼久,怎好不讓他如願?
高芊心裡已有決定,紅色的唇揚起,大波浪的黑色卷發甩向後面,忽而揚起個艷麗的笑來,“願意奉陪。”
她本就容色極盛,此刻一笑,更是如春花照人,美得不可方物。
暮雲沉看著那紅唇,憶起它的香甜柔軟,只想將她抱過來用力采擷,但最終仍是忍住,若無其事地轉開頭。
客人絡繹不絕的面館裡,高芊拆開一副一次性筷子,將上面的竹刺互相刮干淨,輕輕擱在帶著青花的瓷碗上。
原本以為,他會帶自己去今天中午那種地方,卻沒想到竟是這裡。
這家面館,她是很熟悉的。
之前還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她時常央著他來這裡吃面。因為這家的辣椒總是很討喜,吃起來會讓人出一身汗,讓嗜辣的她欲罷不能。
那時候的暮雲沉,雖然嫌棄這種平民的吃食,但每次為了她,還是會勉強接受。
高芊環顧四周,白牆沒變,牆上的條幅沒變,甚至店家的臉也沒變,但她心裡卻知道,全都已經物是人非了。
新來的服務員已經不認識他們,公式化地拿著筆記本來點單。
“兩碗牛肉面,要最辣的那種。”暮雲沉執起一旁的銅壺,替兩人斟上,一邊隨口對服務員道。
即使是做這種服侍人的事情,他依然帶著一股生來貴胄的氣勢。
服務員不敢怠慢,領了命令打算去廚房點餐,卻被高芊面帶微笑地叫住,“其中一碗改成清湯,謝謝。”
服務員雖然不解,但顧客就是上帝。他低頭在本子上塗塗改改,算是把她的要求寫了上去。
等到服務員再次走掉,暮雲沉喝了一口水,看向她的眼神帶著些古怪的疑惑,“我記得你以前很愛吃辣。”
“那是以前。”高芊也抿了一口。這家的茶葉總是新茶,味道很好,“暮總三歲喜歡的東西,現在還會喜歡麼?”
暮雲沉被她一噎,啞口無言。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斟酌著開口,“你不必為了忘卻從前,就刻意抹滅你的本性。”
“暮總這話說的,好像很懂我?”高芊手裡的茶杯輕輕擱在小桌子上,抽出一張紙巾來悠閑地把桌面擦干淨,“有些東西,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了。”
暮雲沉拿捏不准她說的到底是氣話,還是心裡原本就這麼想,保險起見,只好不搭話。
桌上的氣氛沉默下來。
好在面館的效率還和從前一樣高,不到幾分鐘,熱騰騰的面就盛在托盤裡端了上來。
高芊挑了一筷子,入口鮮香,只是少了從前的刺激,多了幾分爽口。
面有些燙,她只覺得眼眶有些發熱,但語氣卻堅定得緊,“沒有什麼東西是本性裡帶的。痛的狠了,再依賴的東西,也可以不帶痕跡地抹去。”
那次晚飯,暮雲沉將她送到門口之後,就極少出現在她面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