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7章 鳧徯
天虞山頂，只剩雲清清獨自立於血色大陣中央。
狂風吹得她衣袂翻飛，卻絲毫動搖不了她半分身形。
羿衡衝突然發出癲狂大笑，枯瘦的手指顫抖著摸向懷中：
“眾信徒聽令！恭迎神主，萬死不辭！”
他掏出一支森白嬰骨笛，刺耳的笛聲瞬間響徹山巔。
山上殘存的正陽宗弟子齊齊露出狂熱神色，撕開衣袖露出臂上猙獰的怪鳥圖騰。
“為了神主！”
“萬死不辭！”
此起彼伏的吶喊聲中，那些弟子一個接一個變得干瘦枯癟，最後化成一縷縷血霧消散。
血肉精華化作縷縷紅煙，瘋狂湧向大陣中心。
羿衡衝自己的身體也開始干癟，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
“看到了嗎……雲清清……”他聲音嘶啞如破鑼，“這才是……真正的……獻祭……”
最後一絲血肉被抽干時，他陰笑著吐出最後的話語：
“什麼九天玄女……不過是……神主大人的……絆腳石……今日……終是你的……”
他的聲音消散在風中。
整座大陣突然紅光大盛！
哢嚓——
天地間忽然響起一聲碎裂的脆響。
山頂血雲翻湧，如同打開的閘門，滔天血浪向四面八方奔湧而去。
所過之處，草木瞬間枯萎，山石化為齏粉。
雲清清立於風暴中心，破曉劍發出清越劍鳴。
她緩緩抬頭，望向血雲最深處那道正在蘇醒的恐怖氣息。
血雲深處，一道扭曲的陰影逐漸凝聚成形。
那輪廓時而如巨獸獠牙，時而似萬千觸須，僅僅是注視就令人神魂刺痛。
“哈哈哈哈……”那邪魔的笑聲震得山體簌簌發抖，“兩千年前你趁本尊不備發動獻祭，如今實力不及從前一半，看你還如何阻我！”
“這天下，終歸要成為本尊的養料！”
雲清清唇角忽然勾起譏誚的弧度：
“你搞錯了一件事。”
她周身突然爆發出刺目金芒，發絲無風自動。
邪魔的笑聲戛然而止——只見那氣息節節攀升，轉眼間丹田處凝結出璀璨金丹，未等眾人看清又突破元嬰桎梏！
軒轅塔內，眾修士透過光幕瞠目結舌。
“金、金丹？！”
“何止！這分明已是元嬰境！”
“這世間竟還有人能……”
七星殿弟子雙眼放光，有人振袖高呼：、
“睜大眼睛看清楚！這就是兩千年前的救世主，我七星殿世代供奉的九天玄女大人！”
塔內頓時嘩然。
天玄宗有人不甘示弱地補充：
“那也是我天玄宗創派祖師的恩師！是我們的太祖師！”
其他宗門眾人目瞪口呆。
塔外，邪魔的陰影劇烈翻湧，道道血鏈朝雲清清襲來：
“不可能！你憑什麼……”
“就憑這個。”雲清清周身威壓大盛，輕易擋開血鏈，指尖輕點眉心，一道封印紋路浮現又碎裂，“當年封印你的除了大陣，還有我的一半修為。”
破曉劍嗡鳴著懸至半空，她每說一個字，劍身金光便盛一分：
“如今大陣既破——”
劍光暴漲的瞬間，她終於露出冰冷笑容：
“這份修為，自然該物歸原主！”
邪魔的陰影驟然凝固，隨即爆發出震天狂笑：
“好，好！好一個物歸原主！”
“不過你沒想到吧？本尊聽你說這麼多，只是在拖延時間！”
血雲突然劇烈翻湧，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外擴張。
邪魔的氣息節節攀升，陰影中睜開無數猩紅眼瞳：
“這才是本尊完全體！就算你拿回修為，也不過是當年的一半！今日就算你再獻祭一次，也阻止不了這醞釀兩千年的血雲大陣！”
雲清清神色未變，抬手朝天空打出一道光：
“哦，你怎麼知道我不是故意放你出來的？”
“虛張聲勢！”邪魔厲喝，陰影中射出千百道血箭。
卻見雲清清凌空而起，破曉輕松揮散血箭，劍尖在空中劃出七道金色陣紋，分落七個方位。
最後一劍刺入地面，第八道陣法在她腳下亮起。
“就是現在！”
清喝聲中，七處陣眼分別有人現出身影——
司泠銀發飛揚，小手結印鎮守東方；
芷蘿與幽涯背靠背，妖力灌注南方陣眼；
七星殿四位長老各據一角，弟子們列陣相隨；
天玄宗清平子親自坐鎮西北，身後三十六名精英弟子靈力相連；
長留山眾老與風隱占據最後一處陣眼，符箓如蝶紛飛。
嗡——
七個小陣同時亮起，而雲清清腳下金色光柱衝天而起，交織成一張遮天巨網。
擴張的血雲如同撞上無形屏障，發出令人牙酸的“滋滋”聲。
“就這點本事還想封住本尊？做夢！”
邪魔嘶吼著催動血雲，大陣微微震顫。
“錯！”雲清清劍指蒼穹，衣袂在狂風中獵獵作響。
“兩千年前倉促應戰，才讓你苟活至今。這次——”她眸中金芒暴漲，“從始至終，我的目標都是——”
“將你誅殺，永絕後患！”
“簡直可笑！”
邪魔身形與血雲融為一體，再次朝四方蔓延：
“以你現在的程度，也就僅夠自保！等本尊飽餐這天下的血氣怨念，再來慢慢收拾你哈哈哈哈……”
血雲翻湧間，無數怨念化作黑霧侵蝕陣法。
七星殿一名長老突然悶哼一聲，嘴角溢出鮮血。
天玄宗弟子們面色蒼白，額頭滲出冷汗。
風隱的符箓接連爆裂，手臂上青筋暴起。
唯有司泠銀發飛揚，小手結印紋絲不動。
“哈哈哈哈！”邪魔的笑聲震得山石崩裂，“就憑這些螻蟻，也妄想與本尊抗衡？”
突然，一道紫雷劈開血雲。祁墨踏著雷光翩然而至，折扇輕搖間替下那位受傷的長老：“師父，弟子來遲。”
東南方青光驟亮，醫仙谷江連洲凌空而至，眉心浮現青蓮印記：
“醫仙谷江連洲——”他頓了頓，眼中閃過千年記憶，“不，該稱弟子應泉才是。”
雲清清微白的臉上現出一絲欣慰。
沒想到應泉會在這個節骨眼上歸位，這樣一來……
南方兩個陣法突然出現兩道身影，接替了力有不逮的長老們，陣法光芒立刻穩定下來。
竟是陸苒和陸繁。
雲清清恍然，與這兩人相識時，她還沒取回流芳，也沒進入過桐華所留的錯位空間，天道不顯，所以沒能認出，原來陸苒就是小五鹿冥的轉世，而桐華竟是轉世成了陸繁。
難怪他初見自己就說曾在夢中見過她御劍。
心念翻湧間，一道龍吟般的長嘯自東邊響起，
天邊一條青螭疾速而至，化作人形落在南方陣眼，看向雲清清的目光泛著喜悅：
“師父！您果真平安歸來了！”
雲清清眸色閃動，輕輕頷首，雁書二話不說自動接管陣法，光芒大作。
風隱忽然渾身一震，雙目失神片刻。
待他再睜眼時，周身氣息暴漲，袖中飛出八十一張金符：
“恩師在上！長留，歸位！”
雲清清環視著整整齊齊歸來的一眾弟子，心頭百轉千回，眼中清光不由自主地亮起——
她赫然看見，一道奪目的紫氣連接著所有弟子，並指向同一個方向。
軒轅塔。
那紫氣濃郁的色澤她再熟悉不過，所有一切都解釋得通了。
兩千年前，那人拼盡全力保她魂魄不散，推衍出她歸來後的所有關鍵節點，並協同她的弟子們做出各種安排。
付出的代價，是他自身的存在。
所以沒有人記得他，所以他的絕世根骨盡毀，所以他幾十世注定短命，孤苦一生……
雲清清的視線穿透血雲，與軒轅塔中的蕭長珩遙遙相接，無聲啟唇。
是你。
七道光柱衝天而起，陣法終於圓滿。
血雲被硬生生逼退三丈，邪魔驚怒交加：“垂死掙扎！本尊倒要看看你們能撐多久！”
雲清清猛然回首，破曉揮出一道新的陣法，凌空而起。
“撐？”
她的聲音前所未的地冷厲。
“鳧徯，你還沒有認清自己的處境，今日，必是你的死期！”
兩千前，如此眾多的故人付出巨大代價保她歸來，這一次她從未想過其他結局。
禍害，必須死！
“什麼！……你……怎會知曉本尊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