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壽宴（二）
德妃舉起酒杯，向著在場的諸位示意。她坐在主座上，沒有皇後壓著，顯而易見的，她臉上出現了輕松和愉悅的神情。
“諸位妹妹們，還有小輩們，大家不用拘束，大家開開心心地吃好喝好玩好！”德妃春光滿面，頭上簪子垂下來的流蘇微微晃動。
在這樣的場合裡，最能看出一個妃子的心性。楊千予四下望去，像是麗妃和賢妃這般精明的，穿著都大方低調，不會太過寒酸，被完全忽略了去，也不會太過張揚，喧賓奪主，尺度把握得剛剛好。而像莊嬪，還有那邊金光閃閃恨不得將自己的全部身家戴在頭頂上的綺昭儀，以及角落裡一身白色，素淨得自以為仙氣環繞，出淤泥而不染的芯貴人，就頗有些聰明反被聰明誤的滋味了。
很多涉世不深的妃嬪都喜歡趕在這樣的場合，把自己裝點得多麼與眾不同，或是富貴妖嬈，或是清雅絕塵，可不管怎樣，為了能讓皇上多看一眼，而在這種場合將自己變為眾矢之的，都實屬不智。
要知道，皇上看你的時候，也就只有那麼一小會兒，而大多時間，關注著你的，是這場中大大小小的你的同僚。這些各種位分的妃嬪們，將你記在心裡，恨不得拔下頭頂的簪子，狠狠地劃花你這個妄圖勾引皇上的小賤人的臉！
楊千予感嘆自己怎麼突然想到了這麼多，自己重活一世，看的要比常人更加通透。往日看不清的這些道理，現在心裡都能夠一一有所警惕。
莊嬪舉起酒杯，遙遙地向著德妃敬酒道：“姐姐，今個兒是你的好日子，妹妹祝您呀，這花好月圓人更好，歲歲安樂吉相伴！寶珠，將我的禮物給德妃姐姐呈上來！”
隨著莊嬪的話音落下，一個粉襖小丫鬟捧著一個大盒子走上前來，將那盒蓋一揭開！
明月皎皎當慚愧，玉雪冰清應汗顏！滿園春色也難以掩蓋這盒中寶物的珠翠之光！靈動之感！
“天哪！”八公主見了也忍不住驚叫一聲，隨即捂住了嘴。
“這莊嬪還真是舍得下血本。”天澄郡主嘖嘖兩聲，低聲說道：“你看，五皇嫂，這盒子裡面那是一副頭面，名為鮫人淚。”
縱然是兩世為人，楊千予也沒聽說過什麼鮫人淚。
“你看那頭面，通體雪白，隱隱帶著銀色紋絡，那是白玉拉絲烙著銀！在看那頭面上的水晶，是通州最大的晶洞裡開采出來的，品相最好，全國也不過五十顆！”天澄郡主說道：“你再看那頭面上面，鑲著的一十五顆大珍珠！可別以為是普通的東珠，那珍珠是從最北邊的通天海裡，取最好的蚌養出來，為了這一個珠子，要活生生磨掉那蚌的半個身子才行。就這十五顆珠子，恐怕就抵得上你們楊相國府幾百口人十年的采辦花銷。”
縱然是楊千予，也不禁被這奢侈的寶物給嚇了一跳。“這麼昂貴啊？這莊嬪家裡是做什麼的，竟然送得起？”
八公主吃著盤子裡的翡翠包，說道：“她呀，她家裡倒是沒什麼出奇，她爹不過就是個三品官，在禮部混日子的。但是她母親的娘家，據說是通州最大的富商，跟各大商號的東家都有親眷，現在是通州指定的皇商，家裡面出了很多官，在工部的，在吏部的，到處都是，只不過品級都不高。”
像這樣的財閥之家，恐怕具備的能量比高官貴胄還要巨大。楊千予夾了一個四喜丸子，放進碗裡慢吞吞地吃起來。
德妃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線，連忙叫太監收下，說道：“妹妹這麼貴重的禮物，倒叫姐姐我不敢收了，往後妹妹但凡是有什麼事，盡管來找我。咱們姐妹呀，在這宮裡頭一起伺候皇上，本就該親如一家才是！”
“皇上駕到——”
隨著一聲通告，整個宴會的氣氛到達了頂峰，在場的嬪妃們各自緊張地屏住氣息，整理儀容，做出最美好的姿態來，等待著皇上的駕臨。
皇帝背著手，在李福全的引導下坐在德妃身邊，環視一圈，也不知有沒有注意到那些刻意打扮一番，想要搏一搏的妃嬪們。
眾位嬪妃紛紛起身行禮，等待皇上發話。
“諸位愛妃都坐。”皇上舉起酒杯說道：“今日是朕的德妃，生日壽宴！大家不要這麼多規矩，隨意一點。朕的幾個兒媳可都到了？”
德妃向著楊千予這邊一指，說道：“皇上，您看，這不是都在那兒麼？”
楊千予與身邊的幾個小輩，天澄郡主、八公主、以及周遭的二公主等都起身行禮。
“不要拘禮。”皇帝對著楊千予招招手，說道：“老五家的，回到京城可還都順利？要是短了什麼，盡管跟朕提，你這次跟杭兒立了大功，朕心裡頭啊，真是覺得快慰！孩子們都長大啦！”
德妃忙向著楊千予道：“還不快謝恩！皇上又要賞賜你們啦！”
“謝過父皇恩典。”楊千予規規矩矩地拜了拜，說道：“此次潮安之行，所見當地百姓生活困苦，但對我大樂，依舊是滿心愛戴，可見皇上聖明，深得民心！只不過那潮安郡守，虎飽鴟咽，魚肉鄉裡，有虧於父皇一片愛民如子之心！”
“那賊官現在怎麼樣了？”皇上聽了惱火起來，問道。
“父皇，五皇子已經將他查辦革職，交給大理寺了。”楊千予說：“他府上為虎作倀的，一概重則砍頭，輕則流放，潮安上下民心大慰！”
“好！”皇上大喝一聲，斟了一杯酒道：“朕能有佳兒佳婦若此，實乃朕之幸事！”
“皇上，在臣妾的壽宴之上，聽到這樣的好消息，臣妾這心那，真的比什麼都開心！”德妃也斟上一杯酒，說道：“臣妾敬五皇子妃一杯！”
場中嬪妃紛紛效仿，向楊千予敬酒。
楊千予故意暗中注意了一下德妃，雖然她掩飾得極為完美，但還是在不經意間，眼底露出了一絲不屑的神色。
接下來，場中諸位嬪妃紛紛表示，有好菜怎可無好舞，德妃順勢推薦了莊嬪，皇帝也興起同意了。那莊嬪便故作羞怯，搔首弄姿地來到中間，跳了一曲精心准備的舞蹈。
楊千予只覺得索然無味，德妃與莊嬪的這一番禮尚往來，讓楊千予覺得虛偽至極。
就在莊嬪這舞到了最精彩地方的時候，她那裙擺上的雲紋都隨她的動作飛揚起來，露出一雙玲瓏玉足，繡鞋上還系著鈴鐺叮鈴作響。
可突然，莊嬪像是看見了什麼一般，驟然跌倒在地，在地上後退著爬了幾步，高聲尖叫，指著絳雪軒門口的方向！
“啊——有鬼！有鬼啊！”莊嬪臉上花容失色，縱然是絕佳的容貌，此時看上去也讓人毫無遐思了。
楊千予來不及細想，忙順著莊嬪的手看過去！
之間那絳雪軒門口處，一道紅色的人影，快速地向著杜鵑花叢中退去！
“什麼人裝神弄鬼？”楊千予喝問一聲！立即向著宮女侍衛們喊道：“還愣著做什麼，追啊！”
先前那奉上鮫人淚的宮女寶珠，臉色慘白，聲音哆嗦著說道：“好像......好像是貴妃娘娘？”
“胡說八道！”皇上大喝道，將酒杯重重放在桌上。“若兒已經死了十幾年了！是誰讓她死後也不安穩？”
全場一片寂靜，就連人們咽唾沫的聲音，都能清楚的聽見。
皇上環視四周，查看眾人的表情，向著侍衛說道：“快去給朕追！朕要看看，是什麼人故弄玄虛！竟敢犯到朕最心愛的若兒頭上！要是被朕找出來！一定要嚴懲不貸！決不姑息！”
麗妃拍了拍賢妃的手，兩人對視一眼，互相安撫著鎮定了下來。
有一些資歷尚淺的妃嬪，還不知道當年納蘭貴妃的事情，此時也開始小聲的竊竊私語起來。
德妃哆嗦了幾下，有些驚疑地看向皇上，猶豫著說：“皇上，難不成真是姐姐......臣妾聽說，若是死前有什麼心願未了，或是死的冤枉的，死後是會變成鬼魂的。”
突然，一個熟悉的女音從絳雪軒外傳來。
“德妃妹妹這話可就滑稽了，就算是本宮的妹妹當真有心願或是冤情，這麼多年都過去了，怎麼之前不見貴妃的鬼魂在宮裡出沒過啊？”
皇後一身金黃色鳳袍，儀態萬方地向這邊走了過來，她身後的宮女們捧著一個盒子，皇後進了絳雪軒，先給皇上行了禮，向著德妃說道。
“德妃妹妹，你的壽辰，本宮雖被禁足，但該盡的禮儀還是要盡，本宮就以這小小禮物，表達本宮的一片祝福之心吧。”
那宮女將盒子打開，是一尊送子觀音像。
德妃之前死了個皇子，眾所周知。而四皇子死後，德妃一直一無所出，不得已，才抱養了宮女所生下來的三皇子。
這一尊送子觀音，可謂是用刀尖兒往德妃的心口上戳啊！
皇後面色莊重地看向皇上，問道：“皇上，您看臣妾是這就回翊坤宮接著思過，還是在這裡喝了德妃妹妹的福壽酒再走？”
皇上似乎一點兒也沒看出皇後與德妃間的交鋒，沉吟了一下，說道：“皇後既然來了，就坐下吧。”
德妃的臉色瞬間變得十分難看，她不僅要收下那令她十分膈應的送子觀音，還要站起身來，向後挪一個座位，將自己原來的位置讓給比她品階高的皇後。
“皇後這番前來，可曾看到方才御花園裡一個紅色的身影？”德妃故意問道。
“哦？什麼紅色的身影？本宮什麼也未曾見到，難不成這裡還發生了什麼怪事？”皇後饒有興趣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