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38章 智勇鬥王叔(三)
自古王家多薄情,長撻王連自己最愛的女人都能活活困死,他的子孫怎會憐憫哥哥們的孩子?普親王不願意將這一切都賭在他兄弟的仁慈上。
“普親王,你想做什麼?”塔桑王叔看到普親王提上刀打開帳篷的門,追上去喝道:“你想以卵擊石麼?”
“他們不會殺我,我救過大君的命,他們會把我留著,帶到大君的跟前去。”普親王說:“塔桑王叔,大石國需要變革,我與你談過的,你明白我的意思,我今日來此,從未後悔過!”
普親王衝了出去,奴隸給他牽來馬匹,外面的狼騎軍收割著他們軍隊的性命,普親王一扯韁繩馬兒轉了一圈,他高舉長刀大聲喊道:“大石國普親王將軍在此,還有誰敢放肆?”
得翰王子遠遠地瞧見了普親王,對雷海青說:“果真是他,雷海青,射他的咽喉!”
雷海青張弓搭箭,對准前方亂軍之中的普親王,一箭射出!
大君用手擊打桌子作為節拍,哼著一支大石國的短歌。周圍的大臣們沒人敢說話,草原的主人這般的鐵血殺戮讓他們膽寒。賀魯幾步快走到大君跟前,低聲跟大君說話。
大君笑起來,站起身來向各位道:“捍狼王回來了,各位不如隨我一起去看看?”
得翰王子和雷海青大步走來,身上還帶著斑斑血跡,雷海青手裡捧著一個木盒,兩人在大君面前單膝跪地行禮。
“兒子回來了!”得翰王子高聲道。
“吾兒請起。”大君扶起得翰王子,得翰又將雷海青手裡的盒子拿過來獻給大君。大君打開盒子,裡面赫然是一顆頭顱!那是普親王的頭,辮發和血跡糾纏著,雙眼不甘心地望向天空,可謂是猙獰可怕!
身後傳來一聲驚呼,是弗親王扶住了捂著胸口差點倒下去的羅勒親王。羅勒與普親王是一個母親生出來的,兩人的感情自然要比別的兄弟好。
大君將三弟的眼睛合上,沾了一手的鮮血,他把盒子合上遞給雷海青,賀魯拿過帕子給大君擦好手。
“雪部和山部的首領兒子不敢私自定奪,已經將他們關了起來,塔桑王叔這個賊首,兒子將他綁了帶到父親面前,還請父親將其在眾位將軍面前梟首示眾,以儆效尤!其余匪眾,兒子已經盡數誅滅,其家眷半人高的男子已經殺了,其余也已經充作奴隸,聽候父王發落!”得翰高聲道。
這樣的雷霆手段,在場的將軍們紛紛低下頭去,大君的眼光一點一點從他們的後腦勺上看過去,點點頭說道:“得翰,你是明白我的,知道我必定不忍心殺普親王,所以你便先殺了他,把他的頭給我送過來,是不是?”
“是!”得翰昂起頭說:“普親王雖為兒子的叔叔,但其心懷不臣之心,數次與塔桑王叔一起,不能不殺!兒子知道普親王曾經救過父親,父親下不了手,那就由兒子代勞!父親要責怪,兒子就受著!”
天空是那麼的藍,大君想起當年他帶著人衝到貝漠河的敵營裡去,結果被三個敵首團團圍住。自己的這個哥哥騎著一匹瘦馬拿著刀來救他,被三把刀砍在背上,流了好多的血,最後奮力砍死數人護著他衝了出去。那個時候的普親王還是個稚嫩的少年,他也只是個不服輸的孩子。
“老三從小主意就多,我們兄弟五個,就數他最得父親的喜歡,什麼都敢做。”大君突然說起以前的事來:“那年我生天花,也是老三不顧危險的來看我,他是一個好兄弟啊!救過我的命!可他現在偏偏要反對我,我沒法救他。”
大君的聲音好像曠野裡的風,很惆悵和凄涼:“我怎麼會責怪你呢?你保全了我,讓我不至於下令殺死普親王,現在他死了,睜著眼睛,那個會不顧一切衝到亂軍之中救我的人已經不在了。”
“普親王還有三個兒子,還有一個女兒綴珠兒。”大君捂住臉,似乎在為兄弟的死去流淚。“叫人去將他們接了來吧,我來親自照料他們。”
大君吩咐完,得翰王子揮手叫雷海青將塔桑王叔帶上來。塔桑王叔是一個頗為富態的老人,須發皆白編成了辮子,他臉上有一道疤痕,據說是小的時候與鷹搏鬥留下的見證。
“成王敗寇!達塔,你不必多說什麼了!我塔桑活了這麼些年,已經夠本兒了!草原上的漢子絕不向敵人投降,你今日縱使殺了我,我也要反你!”
還沒等大君開口,塔桑王叔就大聲喝道。
“我不是你的敵人,我是你的侄子,也是你的主君。”大君平靜而悲憫地看著他:“你要反,我不攔你,我今日也不殺你,我放你走。”
塔桑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你放我走?”
“沒錯。”
許多將軍們都露出了驚訝的神色,大聲稟報道:“大君,不能放!”
塔桑乃是禍首,若是不能殺之以儆效尤,這大君的威嚴該如何體現?
大君抬起手來讓眾人安靜,問塔桑道:“塔桑叔叔,我問你,你為何要反我?你對我有什麼不滿麼?”
塔桑神色古怪,大君的寬容讓他的內心不安起來,他想了想大聲說道:“你無能!你軟弱!你下令叫我們不得向外擴張,讓我們損失土地和草原!你達塔是五個兄弟裡頭最平平無奇的一個,當年若是聽了我的話,叫普托兒作大君,我們手裡起碼要比現在多數十倍的牛羊!”
普托兒是普親王的小名,大君聽了之後笑起來,拍著手道:“你想要戰爭,想要數以萬計的戰利品,想要金錢和皮毛源源不斷地抬進你的帳篷裡!是啊,在座的各位誰不想呢!可是......你得到的那些牛羊和財富,都是從這草原上的平民手裡搶奪而來,而那些本該安穩放牧的牧民,因著戰爭變成你帳篷裡的奴隸,她們的兒女也永生永世不能脫離苦海!塔桑叔叔,您百年之後,您的後代們也都是這草原上普普通通的牧民啊!我不僅僅是貴族們的大君,我還是這草原之上,所有牧民的大君!我想要的,是給那些高唱著海拉爾之命的百姓們,一個能安穩放牧的牧場!而不是一個滿足貴族私囊的地獄!”
大君後面的話幾乎是咆哮著說的,眾位將軍都看著大君,這番話將他們都震懾住了。空氣中硝煙的味道還未散去,塔桑閉起眼睛,嘴角露出一絲冷笑。
大君冷冷地問:“我說的這些,你可承認麼?你服不服氣?”
“我不服氣。”塔桑搖搖頭,可卻不敢直視大君的眼睛。
大君也不想再跟他多費口舌,吩咐身邊的人道:“給他一匹馬,把繩索解開。”
雷海青上前一步道:“大君,當真要放了他麼?”
“自然,我說過的話,沒有不實現的道理。”
“可是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啊!”
大君嘆了口氣道:“塔桑王叔並非是根,這場霍亂的根,在於這數十年來草原的制度啊!”
塔桑王叔騎著一匹瘦馬,被大君放逐,終生不得再回大石城,他從今以後便只能在外面流浪,他一個老者,身邊既無兒女的陪伴,又無穩定的食水來源,這恐怕是比殺了他更讓他折磨的事。
大君沒有急著去看雪部和山部的首領,而是坐會席上,招呼眾人,向著賀魯說道:“去請我們的新娘子出來吧。”
楊千予這才隨著身邊隨侍的雲衣雲暢一同走出,她身上穿著的是大石國的婚服,削肩窄腰,倒是完美地勾勒出了楊千予的玲瓏身段,長發被變成發辮盤在頭頂,上面帶著琉璃珠和白絨毛,顯得整個人都清純可愛。
這個新娘子美得倒是把賀魯都比下去了!眾位將軍調笑著,都道捍狼王娶了一個美人!且得到了大樂國的支持,這得翰的王位怕是坐的更加穩當。
幾番喧囂過後,眾人喝酒吃肉,殺牛宰羊,仿佛剛才的所有血腥都是一場夢境一般,可一道驚雷乍起,幾個奴隸跑過來在羅勒親王的耳邊說了幾句,羅勒親王站起身來,大步走了。
大君叫來那奴隸,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普親王的王妃聽到了普親王的死訊,上吊了,臨了還親手勒死了她的三個兒子。”
大君的手一頓,嘆了口氣。
“不過普親王的女兒還在,方才羅勒親王聽了消息過去了,現在應該已經找到了綴珠兒。”
大君點點頭,說道:“好生照顧著,別怠慢了,叫人把王妃和三個孩子厚葬了吧。”
“是。”
風中傳來悠揚的牧笛聲,伴著古沁酒的甜味,仿佛能夠衝散這血腥似的。楊千予不由得有些感慨,這帝王之家,無論到了哪裡都是一樣,王座上的鮮血哪怕是引來護城河的水也洗不掉。
羅勒親王很快就回來了,他身後還跟著一個穿紅裙子的女孩兒,那女孩的眼睛像是天上的明月一般亮,皮膚羊脂膏一般的滑膩。那便是普親王的女兒綴珠兒,她小的時候,大君還曾抱過她。
“綴珠兒,過來。”大君輕聲呼喚。
綴珠兒眼裡投射出仇恨的光,她也不跪下,就這樣直挺挺的站著。
“大君殺了我父親,現在想來殺我麼?”
“大君不殺綴珠兒,綴珠兒聽話!”羅勒親王急忙將她護住,轉頭向大君說道:“她聽了些不該聽的,被嚇壞了!大君被跟小孩子計較。”
“我不小了!知道是非!”綴珠兒喊道:“我父親沒有造反!大君要殺他,怎麼不想想當初是誰從野狼嘴裡把大君救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