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水漫雁門關(一)

   齊景杭掀翻桌子,擋住黑衣人的攻勢,運起輕功幾個起落衝出門去,他的衣衫翻飛,身姿矯捷,甚是好看,若是有京城貴女在此,說不定又要為之神魂顛倒。

   可齊景杭此時當真是心急如焚,他沒想到這些刺客是來自大樂,還以為是雲裳海想要致自己於死地,見這些刺客來勢凶猛,心道既然是雲裳海派來的,想必不會傷及楊千予,自己何不向著後宮去逃?

   說時遲,那時快,他衝入旁邊的房間,抓起一個哆哆嗦嗦的小太監問道:“皇後身在何處?”

   小太監嚇得哇哇大叫,他就是雲裳海從這兒本地挑選出來的奴才,哪裡見到過這樣凶狠的陣仗?他哆嗦著叫道:“那邊!娘娘在那邊!”

   齊景杭順著他手指的方向,又道:“把衣裳脫了!”

   “啊?”小太監懵了。

   “快!”齊景杭心急如焚,拔出腰間寶劍威脅道。

   小太監連忙將身上的服侍脫下來遞給他,齊景杭迅速換上這太監的衣服,朝著方才他指著的方向去了。他一面跑,一面大聲叫道:“來人吶!有刺客!來人吶!”

   許多不明真相的丫鬟太監,甚至並非雲裳海心腹的守衛軍們,都被齊景杭所騙,以為這些刺客是為了他們英明神武的白王而來,這雁門關才真的亂了起來。

   楊千予又何嘗睡得著?雲裳海知她心裡抵觸,留著許多侍女名為照顧,實則看守,這些人根本無法與她分享心中的痛苦,她失了唯一的依仗陰陽玉佩,從今往後,再也無反抗的權利了!要怎樣說服雲裳海放了自己,楊千予絞盡腦汁,也想不出答案。

   此刻她早已卸去濃妝,可身上的鳳袍卻還沒換,一頭烏發泄在大紅的鳳袍之上,有一種妖冶的美。

   而便在此時,外面忽然亂了起來,叫嚷聲不絕於耳,有人大叫有刺客,楊千予向著門口而去,想要打開門看看。

   侍女們不動聲色攔在她面前,說道:“娘娘,外面危險,陛下有令,您必須待在房中,無論何事都不能出去。”

   “雲裳海是妖軟禁我麼?”楊千予冷笑道。

   “娘娘息怒,聖上想必是為了娘娘好。”

   楊千予見這些宮人都是一般態度,便也不用自己的小胳膊去擰雲裳海的大腿,轉身坐在床榻上,沉著臉不去看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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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便是在這時候,一個小太監撞開門跌進來,大聲嚷道:“娘娘,不好啦,外面都在傳有刺客來了!”

   又一個小太監跑進來,抓住楊千予的手便把人往外拖。

   丫鬟們急了,他們都得了命令,若是楊千予離開這屋子一步,她們受到的處罰會超過她們所能承受的!不管這夜裡到底有沒有刺客,她們定然不會叫楊千予邁出這屋子一步!

   “娘娘不能走!”她們攔住那小太監,小太監抬起頭來,赫然竟是齊景杭!他抽出劍來大聲道:“你們若是不讓路,休怪我劍下無情!”

   丫鬟們這才讓開道路,齊景杭拉著楊千予便衝了出去!那些丫鬟們在後面提著裙子追著,紛紛叫嚷道:“這個是假太監!抓住他!”

   可此時這雁門關亂成一團,刺客與守軍們戰成一團,就算是有人聽見了呼喊來攔齊景杭,又哪裡是齊景杭的對手?三下五除二解決了這些攔路石,齊景杭與楊千予竟然衝出重圍,一直跑到了關口!

   眼見著便能重獲自由,楊千予的心不禁雀躍起來,她眼中含著淚,望著齊景杭的側臉,當真是百感交集。

   而便在此時,她心頭忽地感到一陣心悸,她抬起頭來望向那高高的城牆,牆上的守軍們早已經不見。

   事有蹊蹺!就算是有刺客衝入宮中,這雁門關又怎會把關口的守衛全部撤走呢?

   楊千予凝神望去,卻見那城牆之上的一個個洞口之中,赫然閃著微微銀光,那是箭頭在月色下反著光!這城牆之上,密密麻麻,竟然布滿了射手!雲裳海從城牆上現身出來,拍著手大聲道:“精彩啊,五殿下,不過可惜,你可以走,但是朕的皇後,你得留下。”

   齊景杭臉上的震驚和掙扎,讓楊千予心痛如絞,他們緊緊相握著的手,讓她明白,齊景杭是不可能放開她的。

   果不其然,齊景杭望著她,眼神深如沉淵:“千予,你在江南跟我說的那番話,我一個字也不信!你若是心中無我,又怎會舍自己以救十三的性命,怎麼會不顧一切地想要救治我的病?從那之後,我便起誓,無論再發生什麼,除非我生命終結,我不會再放開你的手!”

   楊千予說道:“齊景杭,你別傻,上面全都是羽箭,你會死的!”

   齊景杭抓住楊千予的手,轉頭大聲說道:“死就死吧!雲裳海,我不走,楊千予我也不會留給你!

   分易分聚難聚,愛與恨的千古愁,此生的愛恨別離,便都一並拋去又如何?齊景杭這一生,背著的包袱太多,他的病,他的理想和功業,他的父皇和百姓,她母妃的死......他從未想過,原來不顧一切的感覺竟是這般的,並非是切膚之痛,心反倒是比任何時候都更加飽滿和充實!

   雲裳海冷笑著,齊景杭的反應也在他的意料之中,若是齊景杭與楊千予當真不分開,他確實也下不了放箭的命令,因為他也怕誤傷到楊千予。不過對此他早有對策,雲裳海招來太監,呈上一個托盤,裡面放著的竟然是一個荷包。

   雲裳海拿起那荷包,向著楊千予說道:“皇後,你可還記得這個?”

   楊千予定睛看去,那荷包,竟是自己之前送給悠容的!她當日與雲裳海離開,悠容和雲衣雲暢都留在大石,悠容的荷包怎麼會到了雲裳海的手中?楊千予不寒而栗,難不成是她離開的兩年中,雲裳海派人去抓了悠容麼?

   雲裳海眯著眼,搖著荷包,似乎毫不在意地說道:“皇後,你可要看清楚,想清楚了,你這一走不要緊,這荷包——”

   “放手!”楊千予掙開了齊景杭的手,在齊景杭震驚的目光中笑了起來:“皇上,臣妾哪裡會逃呢?臣妾是在宮裡待得煩悶了,出來透透氣。”

   雲裳海滿意地將荷包放進托盤裡,招呼道:“上來,我不傷你。”

   可楊千予卻沒有上前,她心裡明鏡似得,自己若是現在上了城樓,雲裳海再無顧忌,萬箭齊發,齊景杭十死無生。楊千予轉過身來,瞪著齊景杭,大聲喝道:“齊景杭,不要再妄想了!趁著皇上沒有殺你,還不快滾?”

   “千予!”齊景杭想要去抓楊千予的手,可楊千予一甩手躲開了。

   “你是聽不明白話嗎?快滾!”楊千予指著關外的方向,大聲道。

   齊景杭定定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是在確定著什麼,而楊千予閉上眼睛,不去看齊景杭的神情。

   他終於轉過身去,頭也不回地走了。

   楊千予眼中流下兩行清淚,她控制自己不去看他的背影,但眼光一直追隨著他,直到他變成遠處的一個黑點。

   雲裳海從城樓上走下來,站到楊千予的身邊,扶著她的肩膀道:“絕兒,我們回去。”

   楊千予咬著牙,瞪著雲裳海,此時此刻,他再也不是曾經京城之中談笑的那個友人,而是她此生懷著巨大恨意的仇敵,這看似人畜無害的臉孔,其實蘊藏著太多太深的心思,讓人逃不脫,掙不破,像一個金鑄的牢籠。

   楊千予的目光,其實對於雲裳海來說不痛不癢,但他卻依舊是感到似乎有什麼刺了自己的心,他自問薄情,可唯獨這楊千予,讓他一直割舍不下,而今現在,他終於可以占有她,可為何自己卻絲毫也快樂不起來呢?

   楊千予終於見到了悠容。

   原來這雁門關底下,還有這樣一間地牢,裡面被布置成與外面的房屋陳設一模一樣,家具桌椅都一應俱全。

   “小姐!小姐!”悠容並未被雲裳海為難,而只是把她關在這裡,好吃好喝地照料著,用作挾制楊千予的工具。

   “悠容!”楊千予淚流滿面,她隔著欄杆與悠容雙手相握。

   “小姐,你瘦了!”悠容哭著說道:“小姐你這兩年去了哪裡?你知不知道,雲裳海其實是個壞人!他誆騙我說帶我去尋你,結果卻把我關在這裡!”

   雲裳海從陰影裡走出來說道:“本王哪裡有騙你?你這不是見到了你家小姐麼?”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強迫我家小姐的!”悠容大聲喊道:“雲裳海,我家小姐愛的是五皇子,你死了心吧!我跟我小姐一起長大十五年了!她是什麼脾性,我最是清楚!我家小姐認定了的人,一生一世都不會變的!”

   楊千予轉過身去,沉聲問道:“雲裳海,你究竟要如何才肯放了我跟悠容?現在我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值得你惦記的了,陰陽玉佩你也已經得到了。”

   “放了你?”雲裳海冷著臉:“你會放任你想要的獵物跑掉麼?我勸你省省吧,之前讓你差點兒跑掉,是我的疏忽,從今以後,你便跟你的丫鬟一起,住在這地下吧!既然用人看著你沒有什麼用,那我就用鎖看守你,看你還怎麼逃!”

   雲裳海招呼來衛兵,將楊千予推進這地牢之中,掛上一把巴掌大的大鐵鎖。這鎖頭的樣式,恐怕萬不能撬開,楊千予抓住欄杆大聲抗議,可也沒有用。

   “小姐,別喊了。”悠容哭著抱住楊千予:“悠容好想念小姐,小姐以後,千萬不要丟下悠容了,這地牢雖然寒涼,可好歹還有悠容陪著小姐,小姐不怕!”

   楊千予回抱住悠容:“好悠容,是我害了你,從今以後,我再也不丟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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