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山有木兮（一）
祝之常回京彈劾千少天一案，霎時間在京城炸開了鍋，這祝之常是何許人，貴族圈子中知道的還真不多，之前祝之琪大婚，祝之常匆匆露了那一面若曇花一現，雖然讓太子吃了癟，但到底不甚驚奇。而現在，彈劾大樂國的兵馬大將軍，還是這般義正言辭，祝之常一下子就廣為人所知了。
“祝之常！你怎麼有這麼大的膽子！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麼！”
祝老王爺跳著腳揮舞著棍子，想要去打祝之常，祝之常挨了兩下，便舉手格擋住說道：“兒子所言句句屬實，父親有什麼可擔心？”
“你還敢嘴硬！你還敢不服！你知不知道你是在彈劾千少天！兵馬大將軍！那千少天與楊誠國，手眼通天，我一個王爺都不敢輕易得罪！你一個庶子，你竟敢捅這樣的簍子？要是三爺背後計較起來，有你好受的！我們祝家，都得跟著你倒霉——”
祝之常嗤笑一聲：“父王，就是皇上也要講一個理字，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千少天不辨是非、剛愎自用、嫉賢妒能！所有的證據只要調查必然是證據確鑿！”
祝老王爺哭喪著臉大喊道：“證據？證據有什麼用？這天下說話的從來不是證據，是拳頭！你看看你這小胳膊小腿的，你想掰得動皇子？你以為你是誰啊！”
因為祝之常這一鬧，祝家再也無法像之前那般置身事外了，這場王權爭鬥，祝家也被迫被卷了進來，而且恐怕齊景灝已經默認祝家是站在五皇子那邊。祝王爺一想到這就頭痛欲裂，他是一開始就看好三皇子的，但他從來不輕易表態，誰拉攏他，他就站一站那個人的邊，隨後又悄無聲息地冷眼旁觀。
小廝來通稟道：“王爺，楊府的四小姐來了，請世子妃去前廳敘話。”
“楊府的四小姐？”祝王爺聽了一愣，隨即想起，楊府確實還有這麼一個不怎麼起眼的姑娘至今未嫁，祝之常當眾頂撞了楊誠國，祝老王爺心裡發虛，他心念一動，說道：“快領我去，我親自去見！”
祝王爺來到前廳的時候，楊月嫦正與楊月如說話。她們姐妹的關系並不十分熱絡，但畢竟是一母同胞，這快入冬了，楊月嫦便來府上給月如帶回一點兒娘家的小點。
祝王爺看到月嫦，眼睛眯成了一條線兒，笑著走過去：“親家侄女兒，楊姑娘？”
楊月嫦守禮，本本分分地站起身行禮道：“見過祝王爺。”
祝王爺問道：“侄女，你父親，楊相國他……回去有沒有提起過我們祝家啊？”
楊月嫦老實說道：“父親從不與我們提起朝中事務，恐怕月嫦不能告知王爺，請王爺恕罪。”
“啊……無事無事，本王也就是隨口一提，隨口一提。”祝王爺擺擺手，隨後又想到，若是能讓楊月嫦與祝之常結成連理，那楊誠國和三皇子那邊兒，應該都會懂得他祝家的意思了吧？正好這楊月嫦也尚未許了人家，祝之常也到了適婚年紀，這不正是天作之合嗎？
楊月嫦哪裡知道祝王爺心裡的這些鬼心思，有長輩在場，她也拘謹了很多，正想著找個由頭跟祝王爺與楊月如告辭，便看祝王爺似乎很是誠懇地問：“侄女兒可許了人家？”
楊月嫦臉上頓時一紅，老實說道：“還未曾許了人家。”
“那……姑娘可願意，親上加親，你與月如乃是一母姐妹，我祝王府的二兒子祝之常，也是儀表人才，姑娘若是有意，本王便親自到楊相國府上去說媒？”
祝王爺本來想著，他祝家那可是勛貴世家，祝之常雖然是個庶子，但本事可不差，再加上出身，配一個嫡出的小姐都綽綽有余了，這楊月嫦貌不出奇，德不出眾，在庶女裡頭也不過平平常常罷了，能夠嫁到祝王府，那是她三輩子修來的福分！她感激應該還來不及，怎麼會推拒？
可楊月嫦愣了一下，隨即普通一聲跪在地上道：“侄女感謝祝王爺的抬愛，但——侄女福薄，只怕沒有那個好命嫁到祝家來，且，侄女其實……已經有了意中人，還請王爺，成人之美，成全侄女兒！”
楊月嫦非常清楚，若是祝王爺當真到府上去說親，依照千玉天的性子，定然會答應的，而楊誠國對他這幾個庶出的丫頭根本就不上心，一定也不會有什麼異議。
可楊月嫦這心裡邊，已經有了一良人，雖……那人恐怕根本不知道有這樣一個默默無聞的女孩這般愛戀著他，但楊月嫦還是想要試一試，為自己爭取一段想要的婚姻。
祝王爺見楊月嫦這般說，也不好強人所難，便擺擺手叫楊月嫦起來，訕訕地說道：“既然這樣，那這事兒……就先算了，唉，可惜啊，可惜啊！。”
祝王爺走後，楊月如眼神奇怪地看向楊月嫦，她這個妹妹從小兒膽子小，文文靜靜的不出格也不出挑，想不到還有這麼勇敢的時候？她拍了一下楊月嫦的手，問道：“你心裡頭有了人了？我怎麼不知道，是哪家的好兒郎？”
楊月嫦羞答答地低聲道：“是納蘭家的小公子。”
“納蘭祥？”
“嗯……”
楊月如眼珠一轉，這納蘭祥她也見過幾面，白白淨淨的一個書生，遠不如祝之常有味道。楊月如對祝之常還未死心，之前還試著去挑逗他，但祝之常怎麼會被這等事情攪擾，根本不作理會。
楊月如看了看妹妹，對她說道：“你知道祝王爺為什麼想給你說親麼？”
“不知。”楊月嫦對前朝發生的事情當真是一無所知。
“是朝中發生了一件大事，祝王府現在急著給三皇子表忠心呢。”楊月如輕哼一聲，拿起茶杯吹了吹面上的浮沫：“你心裡要有數才好，不要隨隨便便便決定自己要嫁給誰，誰對你好，誰對你是假意，你要分分清楚。”
楊月嫦低頭沉思，點點頭道：“我明白了。”
楊月如眼珠一轉，又道：“若是我有辦法，能讓你嫁給你那如意郎君，你可願意做？”
楊月嫦一驚，她眼神閃躲，羞紅了臉，喏喏地問道：“什麼……什麼辦法？”
“來！”楊月如站起身靠在楊月嫦耳邊私語一番。
不知道楊月如說了什麼，楊月嫦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
“這——這決不行！”
“妹妹！”楊月如示意楊月嫦不要大驚小怪，嗔怪地說道：“你看看我，到現在不也是什麼事都沒有麼？只要能夠嫁給你心愛的人，往後的日子就算是有什麼不如意的，也值了！你可千萬要想明白，咱們女兒家，最重要的是什麼！”
楊月嫦目光閃躲，慌忙地點點頭。
楊月嫦離開祝王府，正巧在大街上遇到了從鋪子中走出來的納蘭祥，看到意中人，楊月嫦登時紅了臉，想要躲開，可偏偏納蘭祥也看見了楊月嫦，他有些記不清這姑娘的名字，但他認出那是楊千予的妹妹，於是他伸手叫道：“哎，你是楊府的……”
“……納蘭公子。”楊月嫦漲紅了臉，福了一禮。
“不必客氣，不必客氣。”納蘭祥終於想起了楊月嫦的名字：“楊月嫦姑娘，這是從哪兒回來？”
“奴家剛剛在祝王府探望家姐，現下正要回府了。”
納蘭祥想起自己方才在鋪子裡面買的桂花糕，便叫小廝拿了來：“正巧，小生方才買了些點心，不如就送給姑娘吧。”
納蘭祥倒是一番好意，自從楊千予在西北的消息傳來，他便一直心有擔憂，見到楊家姑娘，心裡想著是千予的妹妹，便不自覺地想要幫忙照顧一二。卻不料這樣的舉動，讓楊月嫦徹底誤會了。
他不僅僅記得自己的名字！還送給自己桂花糕！楊月嫦捧著手中用油紙包好的點心，感到無比的激動和幸福！她想起方才楊月如所說的話，鼓起勇氣說道：“納蘭公子！”
納蘭祥本來都已經想走了，聽到楊月嫦叫喊，又頓住問道：“嗯？”
“納蘭公子……”楊月嫦漲紅了臉，鼓起勇氣說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望著眼前臉兒紅的仿佛草莓般的女孩兒，納蘭祥愣了一下，隨即笑了。
這樣真誠而炙熱的感情，他曾經也擁有過，那時候他也是這般，默默地將一份無法高聲言說的愛戀藏在心裡。這個女孩比他更有勇氣，她能夠直言剖白自己的內心。
“謝謝你，但……但我已經有了心上人。”納蘭祥笑著說：“雖然可能，今生我不能跟她在一起，但我不想辜負我自己心裡真實的感受，我不能接受你。”
“是誰？你心上那人，是誰？”楊月嫦含著淚，追問道。
納蘭祥面露為難之色：“我不能說。”
而且，以納蘭家目前的立場，恐怕上面父母親也不會同意納蘭祥去取一位出自楊相國府的女兒。納蘭家畢竟是太子和五皇子的母族之家，雖說目前納蘭家沒有明確表態，但無論如何，是不會與站隊三皇子的楊相國府扯上聯系的。
納蘭祥走後，楊月嫦一個人站在朱雀街上，手中捧著那包桂花糕。她的眼淚大滴大滴地滴落，沾濕了包裹。
她不由得想起楊千予來，若是二姐還在，一定會為她的婚事奔忙，不用叫她看嫡母的眼神過活。她漫無目的地走著，走到一個轉角，卻不料正巧聽到，牆那邊似乎傳來的，正是納蘭祥的話語聲！
“爺，小的剛知道，您心裡頭竟然已經有了姑娘了！究竟是誰啊，您瞞得這麼緊，連我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