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戰火重燃(四)

   “嬪妾給皇後娘娘請安。”

   楊千予倒是不奇怪楊千愛的到訪,相反,她反倒覺得楊千愛來的太晚了些。

   現在戰火重燃,齊景杭揮師與朝廷相抗,在後宮之中的楊千予自然而然地就成了眾矢之的。楊千予早就知道楊千愛一定會忍不住的,她一定會第一時間站出來,想皇上闡明厲害,主張將她楊千予處斬以威懾齊景杭。

   這後宮對於她楊千予來說已經不再是個安全的地方,她憑借的也不過就是齊景灝對她的迷戀罷了。可這份迷戀能夠持續多久,在齊景灝的心裡,她的地位能夠與王權相抗麼?

   楊千予不敢去賭。

   “貴妃,你可知道西北軍造反之事?”楊千愛喝問道。

   “這樣大的事,嬪妾也聽說了。”楊千予道:“只是不知皇後問嬪妾這話,是何意?”

   “本宮是何意,難不成貴妃不知道?楊千予你別裝了!你是真忘了還是假忘了,你原本可是齊景杭的王妃啊,現在齊景杭叛亂,你難逃干系!”

   楊千予有些遺憾地望了她一眼,說道:“皇後娘娘這話,嬪妾可就聽不懂了……嬪妾自從到了這承乾宮,向來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這周圍大大小小的管事宮女,太監公公,上上下下百來號人可都是皇上一手安排。皇後娘娘方才說嬪妾與叛亂難逃干系,敢問這干系從何而來啊?難不成……嬪妾什麼也不做,就能與西北通上信兒不成?那這樣說來,這宮裡頭的人,定然有齊景杭的探子!你們誰是探子?”

   楊千予一臉無辜和茫然地看向周圍的宮人們,狀若無意地問,她先是轉向微藍:“是你?”

   微藍忙搖搖頭弓著身子道:“娘娘說笑,奴婢怎麼會是。”

   楊千予又轉向其他人問道:“是你?還是你?”

   那些迎上楊千予目光的宮人紛紛逃拒道,都不承認。開玩笑,若當真被這樣的罪名安在身上,他們可就冤死了。他們這些宮人都是齊景灝精挑細選出來的心腹,專門留下來伺候楊千予,同時也是監視楊千予的,他們哪裡會是齊景杭的探子。

   楊千予轉過臉來對楊千愛說道:“皇後姐姐,您看,她們可都不承認呢,要不您再審一審?這些人雖然都是皇上撥過來的,可您若是要審,嬪妾肯定也是攔不住,你今兒是打算從誰開始審起呢?”

   楊千愛冷冷一笑:“楊千予,你少拿皇上來壓我,你以為我當真不敢?”

   話音剛落,便聽到一聲喝問:“你敢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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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千愛扭頭看去,卻見齊景灝大步走來,她還沒反應過來,只聽見“啪——”的一聲響,臉上已經挨了齊景灝一巴掌,她瞬間被這大力打得倒在地上,她捂住自己的臉頰,那被打的地方迅速地腫脹起來,出現了一個紫紅色的手印兒。

   齊景灝怒罵道:“楊千愛,你怎麼毫無長進?朕之前對你說的話,你全部都忘了嗎?”

   齊景灝的出現驚動了所有的宮人,他們紛紛都跪在地上不敢出聲,害怕皇上將怒火遷移到自己的身上。楊千愛被打懵了,她發髻散亂,鬢發上插著的步搖和珠串兒也都松松垮垮地快要掉下來。齊景灝看到她的這副樣子便生氣,此時的楊千愛分毫沒有之前富貴端方的樣子,她倒在地上的樣子好比一個鄉村野婦,毫無形像可言。

   楊千愛難以置信地捂著臉,許久才回過神來,眼裡噎著淚水轉回頭望向齊景灝:“陛下,你打我?你就不聽一聽臣妾為什麼這樣做麼?楊千予這個女人留不得啊陛下,趁著現在西北軍還沒有攻入京城,咱們現在用她來威脅齊景杭是最好的選擇!皇上!”

   “住口!”齊景灝揪住楊千愛的領口把她拎起來,逼近她低聲喝道:“你算什麼東西,也敢對朕指手畫腳?”

   楊千愛只覺得一股酒氣撲面而來,怪不得齊景灝這般暴戾,原來是酒精作怪,他醉得不輕,手底下也沒個輕重,狠狠地將楊千愛推開,楊千愛又是委屈,又是憤怒,她含著怨憤盯住楊千予,看見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

   楊千予!

   我、要、你、死——

   楊千愛腦海中的那根弦,啪的一下就斷了!

   楊千予看著眼神已經飄向遠方,滿臉怨毒的楊千愛,不由得感慨命運弄人。就在前世的這個時候,她又何嘗不是楊千愛這般的境地?全心全意地為了那人著想,可換來了卻是無休止的冷眼喝罵。她一直覺得是自己哪裡做的不好,自己什麼地方做的不對,惹得那人生氣了,殊不知她哪裡都好,只不過是不被愛罷了。

   楊千予不是聖人,前世的仇,她早已經銘心刻骨。她不會說既然已經重活一世那麼前世恩怨就全部兩清這樣的話,她從心底還是怨憎著楊千愛的。此時,看著齊景灝這般對待楊千愛,她心裡隱隱有種極致的快意,她想要看著楊千愛這般的委屈絕望,她想要看著楊千愛一步一步走入深淵。

   可楊千予畢竟是楊千予,她雖為復仇而來,但卻還不屑於落井下石。看到齊景灝這醉醺醺的模樣,楊千予扭頭向著微藍說道:“皇上醉了,去小廚房昨晚醒酒湯來。”

   “是。”微藍應道,起身去了。

   楊千予對著楊千愛道:“皇後娘娘,嬪妾奉勸娘娘還是管好自己的事情,不要亂操心為好。想必皇上不想看見皇後娘娘這般掛念著臣妾,你我姐妹二人還是各掃門前雪,劃清界限不相往來的好。”

   楊千愛心裡縱使有千句萬句惡毒之語等著楊千予,但此時當著皇上的面兒也說不出口,她用殺人般的眼神盯著楊千予許久,起身對著齊景灝行了一禮,帶著宮人匆匆地走了。

   齊景灝親自攙扶著楊千予道:“愛妃,你不要管前朝那些迂腐的大臣們說了什麼,你盡管在這宮裡好生養著,只要有朕在,就沒有人能夠動你!”

   齊景灝醉得不輕,嘮嘮叨叨地說了半天的話,楊千予心不在焉地聽著。雖說齊景灝確實能夠護她周全,但楊千予也已經心生去意。

   之前她懷著孩子時日尚淺,根本無法保證孩子的安全,不得已而留在這深宮之中,委曲求全,討好齊景灝,而現在她這一胎已經穩定下來,而時局動蕩,似乎已經是該離開的時候。

   可這承乾宮上上下下都是齊景灝的耳目,她該如果擺脫?

   齊景灝突然清醒了些,似是無意地說道:“對了,予兒,有件事我必須要告訴你,但你聽了之後,一定要向我保證,不要過於傷心。”

   “是什麼事?”楊千予問。

   齊景灝道:“你的四妹,那姑娘是叫月嫦吧?她……沒了,去了很久了,說是瘋了,失蹤了一段時日,有個人在附近的破廟裡面發現了她的屍首,上吊死的……”

   楊千予一愣,隨即嘆了口氣。

   楊月嫦,那個一心愛著納蘭祥的妹妹。

   楊千予本想要照顧她,但今生卻還是讓她走上了這般的結局。

   她已經自顧不暇,又拿什麼去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呢?

   齊景灝怕楊千予傷心,握住楊千予的手道:“予兒,你切莫太過傷心,這生死……”

   楊千予接過話頭,說道:“臣妾不傷心,這生死在亂世裡……都是個人的命數罷了。”

   齊景灝也是一愣,楊千予這話雖然淺顯,卻回味無窮,生死在這亂世裡,都由不得人。他開口說道:“貴妃這話,倒是頗有幾分意思。”

   楊千予道:“那是因為,臣妾有過求生不得,求死也無能的時候。”

   齊景灝聽到這裡,目光變得深遠,不知道是否想起了過去的什麼事情,目光變得哀傷。他慢慢說道:“也許你不相信,但是朕……也有過這樣的感覺。”

   齊景灝搖搖頭,似乎是不願意在楊千予面前露出這般無能的一面,他招招手叫宮女拿來一架古琴,放在楊千予面前道:“千予,你可還記得當年,朕為你買下的那鳴鳳琴麼?那琴……出了些意外,朕本想一直留到再見到你的時候,可終究是不能了。可朕為你准備了更好的,你來看看。”

   楊千予興致缺缺,但為了不掃齊景灝的意,還是凝神看去,那琴光華流轉,音色清婉,赫然也是一把不輸鳴鳳的好琴。楊千予的手撫上琴弦的那一刻,她驟然回想起當初那些悠然閑適的日子,熏香、桂花和輕紗,重重的羅幔和檀香木。楊千予在暖閣中身披輕紗,皓腕如雪,仿佛毫無憂愁和煩惱,指尖微動彈奏起一曲《鳳求凰》。

   如今那她曲子中所唱之人,又身在何處?

   將琴代語兮,互訴衷腸。

   何時見許兮,慰我仿徨。

   齊景灝聽得入神,開口問道:“這曲子,是為我彈的麼?”

   自然不是,楊千予心裡應著,嘴上卻道:“皇上,您怎麼一直叫臣妾說這般難為情的話?”

   好在齊景灝沒有繼續問下去,只凝神注視了楊千予片刻,眼底流露出眷戀的神色,他伸出手來,也撫上那琴帶著涼意的弦,堪堪彈了兩個音,那琴弦卻“錚——”地一聲,折成兩段!

   “弦斷了……”齊景灝嘆息了一聲。

   這弦一斷,齊景灝連日來緊繃著的神經仿佛也跟著斷了,他本就還醉著,這又是戰事又是感情的發了好一通火,絮叨了許久,楊千予又是一番違心的表演應付了過去。快一個時辰之後,齊景灝喝下了小廚房煮好的醒酒湯,在承乾宮的大床上堪堪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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