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求神問道(二)

   在齊景灝驚疑不定的目光裡,楊千予打開荷包,倒出裡面的那些銀票,足足有幾千兩,這些錢財可是價值不菲。

   “楊相國當真是大方,竟然出手這般闊綽。”楊千予抬眼一瞥,只見楊誠國漲紅了臉,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樣子。

   “這是怎麼回事!”齊景灝大為光火,他方才還竟然差點被這個騙子騙到,自然有些羞惱:“楊相國,你怎麼給朕交待?”

   楊誠國還想狡辯,高聲說道:“皇上,這不關臣的事,這江湖騙子把臣也騙住了,臣也是被蒙騙了!”

   那道人一看,楊誠國想推卸責任,把罪名都推在自己頭上,哪裡會干?當下扭頭大聲道:“相國大人,你進宮前可不是這樣說的啊!您不是說,只要小的聽您的命令做事,就會保證小的不但安然無恙,還會給小的更多的銀子嗎?皇上,這一切都是相國大人指使,小人才是受人蒙騙的那一個啊!”

   這樣的一出鬧劇,當真是讓楊千予哭笑不得,她冷哼一聲,對齊景灝道:“皇上,沒想到臣妾的存在讓相國大人這般不快,竟用這樣下作的手段來,找這麼一個江湖騙子來污蔑臣妾?若當真被他們得逞,臣妾豈不是要背上這霍亂國氣的罪名?這樣的名聲,臣妾一介女子,恐怕擔當不起!”

   齊景灝對楊家的忍耐,也已經達到了臨界點,自他登基以來,楊家就依仗著從龍之功,多次在朝政上指手畫腳,齊景灝喝問道:“楊誠國!你此番陷害貴妃,蒙騙於朕,該當何罪?”

   楊千予不等相國討饒,立刻說道:“陷害宮妃,乃是不義,蒙騙皇帝,乃是不忠!這等不忠不義之人,有何資格再呆在相位之上?臣妾懇請皇上,嚴懲此人!為臣妾出氣!”

   “你——楊千予,你當真要將你的生身父親置於死地嗎?”楊誠國大驚失色,高聲說道。

   楊千予心中冷笑,心中想道:“你既不仁,又何須怪我不義?”

   楊誠國從未將自己當作女兒真正的疼愛過,楊千予在其心中,充其量不過是個求榮的工具,當他發現這個工具非但不能給他帶來榮華富貴,反而會給他帶來威脅後,他便毫不猶豫地想要將之毀滅。他的心中根本沒有所謂的兒女親情,有的只有冰冷的權益衡量。

   楊千予的眼中慢慢凝出淚來,她這一回首,那樣容顏當真應了那句一朝杏林花帶雨的詩句,叫人心裡都忍不住隨之一顫。饒是楊誠國知道這是自己的女兒,也忍不住感嘆了一下。

   楊千予的美,是一種在不知不覺間占據人全身全心的美。她顰眉冷笑,眼中卻帶著淚光:“父親從未將我當作子女,此時又何必這般?從小母親便將孩兒送至外公家裡,父親不聞不問十年,十年之後女兒好不容易能夠與父親團聚,父親卻對女兒非打即罵,在楊府,女兒哪一天不是過得戰戰兢兢?如今女兒好不容易得了聖上的眷顧,父親又想方設法地陷害女兒,這樣還想讓女兒心中懷揣著父女親情麼?”

   楊千予的這番話,倒不完全是演戲,前世受的那些委屈,再加上今世楊誠國的種種手段,有道是歷經千般苦,成就不死心,楊千予將這千般苦楚都一股腦地倒出來,其中的酸楚之感當真是催人淚下。

   齊景灝斷然下令,要將楊誠國以欺君瞞上之罪和陷害宮闈之罪押入大牢,聽候審訊,而那江湖騙子,則直接梟首示眾,以警示天下。

   楊誠國倒台倒的突然,朝野瞬間議論紛紛,楊家整個兒陷入了恐慌之中。齊景灝在這個時候處置了楊誠國,固然是楊誠國咎由自取,可也徹底地寒了齊景灝一黨的心。楊家的頂梁柱這一倒,正所謂是樹倒猢猻散,依附著楊家的大小家族望風而遁,而後宮之中,楊千愛的境遇就更加岌岌可危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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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千愛跪在養心殿外,楊誠國被關入天牢,她作為長女,依附著楊家的地位才坐上皇後的位置,現在楊家風雨飄搖,楊千愛自然是心急如焚。

   她一連跪了幾個時辰,日頭都奔西了,這冬日的冷風就這般的吹在身上,好像帝王的心,凍的人瑟瑟發抖。楊千愛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如同喪家之犬一般,祈求著別人的憐憫。

   楊千予在微藍的攙扶下,來到養心殿,在台階上看見了楊千愛。

   她不再是那個囂張高傲的艷麗牡丹,蕭索落魄得讓楊千予感到意外。

   “楊千予!”楊千愛看見千予,咬牙切齒地說道:“你現在得意了吧?你親手將生身父親送入天牢,毀了楊家!也毀了我!天下怎麼會有你這樣狠心的女人?罔顧親情,罔顧人倫!”

   罔顧親情?罔顧人倫?楊千予轉過身看向楊千愛:“我若是顧念親情,顧念人倫,現在在那天牢之中的,就是我了!你跟楊誠國果真是親生父女,你們陷害別人還真是習慣成自然啊?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找我的麻煩,這一次還用上了這樣下作的手段!若不是我警醒,抓出了那道士的破綻,你以為現在我還會在你面前?”

   “那你也不能讓皇上下旨將父親打入天牢啊!”楊千愛大喊道:“你可知道父親進了天牢之後,楊家會怎麼樣?”

   “楊家會怎麼樣,又與我何干?”楊千予說。當初她所受的楊家恩惠本就寥寥,在當初何姨娘死時,她被楊府放棄時,這點情分就都已經消失得差不多了。

   楊家對於她而言,無外乎是陌生人。

   對於陌生人,楊千予沒有手下留情的必要。

   楊千予走入養心殿內,齊景灝正仰面閉目養神,見楊千予來了,便伸手將她攬入懷中,讓她坐在腿上。

   “皇上,皇後在外面。”楊千予有意提醒齊景灝,不要忘記外頭跪著的楊千愛。

   “朕知道。”齊景灝說道:“她當初那般對你,朕如今就是刻意想讓她多跪一會。”

   楊千予不禁想到前世,自己也是如這般無助而絕望地跪在那裡,而齊景灝則拿著她交給他的陰陽玉佩,把它作為聘禮迎娶楊千愛。那時候她恐怕也如今日這般,俯視著外面那螻蟻一般的人,心中泛起一絲憐憫。

   “算了,皇上,當初那些事,臣妾已經不在意了。”楊千予說道:“把她傳喚進來吧。”

   楊千愛被傳喚進來,她的眼中隱隱的仇恨光芒自然瞞不過齊景灝,他不由得更在心底生出幾分厭惡。在他看來,楊千予能夠不計前嫌為楊千愛說話,可楊千愛竟然還這般不知悔改,當真是無可救藥!

   “臣妾參見皇上。”楊千愛跪下來,給齊景灝磕頭。

   “楊千愛,你壞事做盡,你父親楊誠國的罪行也是罄竹難書,你還有什麼話說?”齊景灝皺著眉頭,根本不想再多看楊千愛一眼。

   “皇上。”楊千愛道:“臣妾固然可惡,但臣妾這些所作所為,無非是因為臣妾愛您,臣妾不願看見有人分走皇上您的愛!皇上,您自大婚以來,您的心就不在臣妾的身上!臣妾怎麼忍受?臣妾無法忍受這樣的結果,臣妾的夫君不愛臣妾,卻愛著一個哪裡都不如臣妾的女人!”

   楊千愛瞪視著楊千予,滿面淚痕:“皇上,她甚至都是別人的妃子!她伺候過了多少男人!她根本就不值得陛下的愛!臣妾,臣妾才是最深愛著陛下的那一個!臣妾才是能夠站在陛下身側,跟陛下相伴一生的人!”

   齊景灝沉著臉說道:“你不是。”

   楊千愛愣了一下,隨即哭嚎起來:“為什麼?為什麼陛下要對臣妾這麼殘忍?”

   “因為你愛的不是朕!”齊景灝說:“你愛的是權力。”

   他很清楚地知道,當他還是一個一文不名的,奴隸的兒子時,這個名叫楊千愛的高門嫡女,是怎樣鄙視地看著他。她曾經根本就瞧不上他,她一直在齊景天和齊景杭之間左右搖擺,權衡著誰才會是最後登上大位的那個人。這個女人的心裡沒有愛情,只有利益。她跟她的父親楊誠國一樣,都只是滿心物欲虛榮的腐爛者。

   女人總是在愛情和物質之間沉浮,在虛榮和利益裡面交錯。楊千愛曾經那樣的高傲,她認定自己未來的相公定然是最與世無雙的帝王,她定然是榮耀與光明照耀著的皇後,可如今她這些想法都實現了,唯獨沒實現的,是曾經根本沒有考慮過的——幸福。

   沒有愛的權利是冰冷的,她在日復一日的等待中,在無邊無際的嫉恨中,苦苦哀求皇帝的回心轉意,可有道是天道好輪回,善惡終有報,最終她的命運只能是與前世楊千予的悲劇畫成一個整圓。

   齊景灝站起身來走近楊千愛,俯下身來:“楊千愛,你以為你愛朕,你以為你為朕付出了很多?你拿什麼說楊千予不如你?她的愛是純粹的,是無關這一切的權力的,朕願意不顧一切地去得到這份純粹的愛,而不是成為你與楊誠國追逐權力的果實,成為你們賭博皇權的棋子!你們覺得自己有功,沒錯,你們確實是功臣,但從龍之功並不等於就可以為所欲為!”

   “你給朕幫助,朕給你體面,朕把你扶上皇後的位置,讓你掌握你一心想得到的權力地位!你還有什麼可不滿足的?你作惡多端,朕都從輕處置了,可你偏要去觸碰朕的底線!不知好歹!無法無天!”

   齊景灝這一通話,當真是將楊千愛嚇得哆哆嗦嗦,不敢再說一句。齊景灝看著這個女人,從心底生出鄙視和厭煩來。

   “罷了,朕懶得跟你說這些。”齊景灝一甩袖子,道出對楊千愛的處置:“既然你這般委屈,那就去冷宮之中好好靜一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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