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決意離開

   得翰大君的藍眼睛,在燈火的映照下格外的好看,他笑了笑,似乎無意地說道:“本王心中,那個能夠坐到可賀敦王座上的女人,一定是整個草原,最美,最可愛的海拉爾女神,本王曾經看到過她的模樣,便一直也不能忘懷。”

   “海拉爾女神?那是什麼?”從未去過大石國的八公主不知道草原女神的名字,疑惑地問道:“是得翰大君喜歡的姑娘麼?”

   “那是我們草原的神明啊!是夜空與高山,是雲彩與河流,是烈日與風……”得翰微笑著拍了拍八公主的肩膀,他們草原人不在意這麼多繁冗的禮節,要不是淑太妃在這裡,得翰說不定會攔著八公主的肩呢。

   得翰大君這話可把八公主搞糊塗了,得翰大君這是要娶草原的神明麼?

   而淑太妃卻是聽懂了得翰的意思,恐怕這位年輕的大君,心裡面已經有了一位求而不得的女子,求而不得,不正是如同凡人與神明的距離麼?

   神明如同星辰,閃耀著,美麗著,卻又觸不可及。

   淑太妃不想去深究究竟誰才是得翰大君心裡的珍寶,她禮貌地沒有去追問,派出宮人去叫來了齊景杭和楊千予。得知淑太妃已經知道內情之後,齊景杭和楊千予倒是都有些不好意思,但淑太妃的坦蕩,又將這些尷尬消匿無形。

   “既然太妃已經有了計策,朕定當全力推動。”齊景杭聽完了淑太妃的話後,想了想,表示同意。他是最疼愛齊悅蘅的哥哥,既然這主意對齊悅蘅百利而無一害,他自然是願意施行的。原本他心裡就對這個八妹妹懷著愧疚,能夠這樣彌補,也是算了卻了他的一樁遺憾。

   而楊千予握著淑太妃的手,也是紅了眼眶:“干娘,妹妹都是為了幫我,才會如此,予兒當真是對不起干娘。”

   “傻孩子。”淑太妃拍了拍楊千予的手,替她擦去眼淚:“說這麼見外的話做什麼?現在悅蘅能夠嫁給她喜歡的人,你也得了好的歸宿,大家都這般的美滿,這不就是最好的結果麼?哭什麼,你這樣便是把干娘當初外人了。”

   齊悅蘅也道:“是啊,千予嫂子,你呀就跟皇兄和和美美地,也就是對得起本公主當初相救之義了!本公主還等著抱一抱將來的大侄子呢!”

   楊千予摸了摸小腹,靦腆地笑了笑。這樣幸福而溫婉的笑容,在燈火的映照下,顯得格外地動人。

   而他們沒有注意,得翰的目光一直跟在楊千予的身上。

   離開了淑太妃的宮裡,齊景杭便被納蘭祥叫去處理不日後冊封大典的事務去了。而得翰送楊千予回宮。

   “千予,有些事,本王想要與你談一談。”在回去的路上,得翰突然開口說道。

   梅園附近,得翰在雪地上站定,給楊千予緊了緊身上的大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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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了那喧囂之地,在這裡,楊千予的臉上也是出現了一些遮掩不住的憂愁。她似乎有著無數的心事,開口問道:“得翰大君,其實……我也有些事,想要托你幫忙。”

   得翰一愣,說道:“是什麼事?你不妨直說,本王能幫的上的,一定不會推辭。”

   楊千予欲言又止,沉默許久還是說道:“還是得翰大君你先說吧,我這個請求,還當真是不知從何開口,不如先聽一聽你想要說什麼。”

   “好。”得翰也低頭醞釀了一下,開口說道:“昨日,我聽見了你跟那個婦人的對話,千予,你似乎已經有了遠走之意?”

   楊千予低下頭,沒有答話。她確實有離開的念頭,最初是因著自己難以忍受深宮的生活,也見不得齊景杭未來可能會有其他的女人。雖說自己與齊景杭這般深愛著彼此,若要離開,定然是錐心刻骨。但……去意一旦萌生,便如同毒草,在心中扎根生長,攀枝錯節。

   可後來,朱曉玉和何衣衣的步步緊逼,又讓她氣不過,不願就這樣一走了之,白白成全那對恬不知恥的母女。她曾想就這樣跟朱曉玉和何衣衣死磕到底,寧願守著後宮佳麗三千,成日嫉妒,也不想讓何衣衣進宮來。

   但……最終朱曉玉以齊景杭的生死相逼。

   楊千予當真是滿心的愁緒,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得翰在這時候,將她的去意挑明,那心中的毒草一下子又躥高,順著得翰拋出的枝條攀了上去。

   得翰見楊千予無話,接著說道:“千予,本王……是阿齊的朋友,也是你的朋友,阿齊他是一個對國家,對大樂有著深重責任感的人,他很早之前,就有這樣的志向,要為百姓,要為大樂,去做一個好皇帝。他不願就這樣死去的,你是知道的……他自小得了這病,按說本可以自暴自棄隨波逐流,安心花天酒地過完這不知道何時就會了斷的余生。可他這般努力,心懷天下,掙扎著不肯向既定的命運去低頭……”

   得翰扶起楊千予的臉頰,讓她看著自己的眼睛,說道:“千予,你不會想要他死,對麼?你想他活著。”

   楊千予看著得翰的藍眼睛,那眼睛裡面深淵一般,好像草原蔚藍無雲的天空。

   “是。”她承認道:“我不想他死,若是命運可以選擇,我想他活著。”

   “離開吧。”得翰的聲音像是山谷裡吹來的風,嗚裡嗚裡的刮著,讓楊千予有些悵然。“千予,跟我走吧,你已經知道,自己一定得走了。”

   楊千予笑了笑,掙開了得翰的手,她望著這層層的殿宇,那些琉璃瓦,那些紅若杜鵑花芯的宮牆,那些嶙峋遒勁的梅花樹,燦燦的一樹樹梅花吹落,好像是下了一場帶著香氣的雪。

   人生一場大夢啊。

   這來來去去的人,和糾纏不休的愛,究竟什麼時候能夠走到盡頭呢?

   楊千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凸出來的小腹裡面,孕育著她與齊景杭感情的見證。她沒有淚水流出來,但得翰覺得她在哭。

   “我總想著,再等等,再等等……可終歸是等不及。”楊千予道:“得翰,本來是我要求你的事兒,反倒是讓你先說了。”

   得翰一愣,就見楊千予抬起頭,堅定地說道:“我絕不能讓皇上因為這些情愛之事毀滅,大樂需要的,是一個能夠為百姓,為社稷的好君王,而不需要一個名聲不好又善妒的皇後。我的存在,一直以來,都是他的病,我本想留下來,起碼將這個孩子生下,起碼看著他的毒能夠解掉……但終歸還是難以成全!”

   楊千予走近一步,說道:“我方才,就是想求你,帶我走……”

   得翰一愣,他沒想到楊千予能夠這樣決絕。

   “你……當真想好了?你不後悔,不害怕麼?”

   “人從愛欲生憂,從憂生怖。若離於愛,何憂何怖?”

   楊千予這個女子,她有著得翰所見過的所有女人中,無人能及的堅韌與決絕,她若是愛,便如火熾烈,而若是抽身,也干淨利落。得翰當真是羨慕齊景杭,他雙手抓握成拳,咬緊了牙。若是楊千予猶豫不決,不忍離開,他反倒不會這般的羨慕他,這個女人是那般的愛他,愛到足夠可以放棄一切,放棄唾手可得的皇後之位,甚至放棄將來自己兒子的太子之位,放棄與愛人的耳鬢廝磨,放棄榮華富貴的安逸生活……

   就這樣瀟灑離去,天下之大,各安一方。

   好像天上的星,觸之不及,又遙相呼應。

   伽圖,海拉爾,格桑啊!大草原的神明,繁星那樣璀璨地照耀著,是否是當年那只白頭海雕銜著北辰之星,落在了遙遠的大樂土地上了呢?

   楊千予從袖中拿出一封信來,遞給得翰:“得翰大君,還要勞煩你幫我送一封信給朱曉玉,相信憑你的能耐,很容易就能夠打聽到他們住在哪裡。若是我就這樣走了,恐怕齊景杭一樣不會接受何衣衣的,我必須要在後面推一把,讓何衣衣能夠順利地……達成所願。”

   也唯有如此,才能讓寒草堂,獻出前生渡的解藥來。

   得翰沉默,接過那封信,放入自己懷中。那信貼在胸口,仿佛有千斤之重。

   “好,定不負卿所托!”

   在京城一家不起眼的府邸,一個帶著兜帽,系著鹿絨大衣的男子敲開了門。

   朱曉玉打開門,看到了那男子的臉,頓時眼中便流下淚來。

   “該天殺的,你可算是回來了!”

   那男人正是何世明。他從草藥繁茂之地,找到了前生渡解藥的藥草,又配制成藥丸,接到妻子的信後,便一刻不停地來到京城。此刻他也顧不得自己滿面風塵,大步走入屋中,直接闖入何衣衣的房間,見到這個往日疼愛的閨女,何世明一巴掌打在何衣衣的臉上!

   “啪——”響亮的巴掌聲,讓旁邊的朱曉玉頓時尖聲叫起來:“何世明!你這是做什麼?一回到家就打自己的女兒麼?”

   何世明大聲怒道:“我何家,我藥王谷,世世代代輕權貴,重俠義!何曾出過這般的子女!為了皇後之位,連忠義,都不顧了麼?”

   朱曉玉攔著何世明,而何衣衣則被這一巴掌打懵了。從小到大,她一直都是父母呵護的掌上明珠,何世明何曾這般打過她?她難以置信地流下眼淚,瞪著何世明,大聲哭道:“您打我?您干脆打死女兒算了!一了百了!反正女兒也不想活了!”

   何世明高高地揚起手,咬著牙恨得想要一巴掌再打下去,可這是他最疼愛的獨生女啊!看著女兒紅腫的臉頰和流淚的雙眼,看著妻子焦急而心疼的神情,他終究還是長嘆一聲,在椅子上坐下,垂頭喪氣地一巴掌打在桌子上。

   朱曉玉流著淚,大聲道:“老爺,咱們這樣做,確實是有負於忠義,但愛一個人,總歸是沒錯的!衣衣對皇上的愛,絲毫不比任何人差啊!咱們寒草堂,為了皇上的毒奔波,若當真成了皇上的救命恩人,皇上納衣衣為後,豈不是一段佳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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