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魚死網破(五)
對於一個對生活喪失了希望的人來說,楊千予的這番話,無疑是在他的生命中點燃了一盞燈!而因著這盞燈的光芒,讓那商人的心裡重新樹立起了對生的向往!
是啊,他現在是背負著他親人和朋友們的性命的人,他必須好好地代替那些人活著。
“這位夫人,您說得對!”那行商振作起來,眼中重新煥發出光芒來:“我得活著,我得替我的那些兄弟們,照顧好他們的父母親人!贍養他們的孩子!若是我不振作,那我當真是白活著了!夫人,您放心,我定然不會辜負夫人的一番好意!”
楊千予點點頭,忽而問道:“你方才說,這戎州,有個什麼‘紅柳寨’?那是什麼?”
“夫人不知道‘紅柳寨’?”那行商有些詫異。
夜刃說道:“我家主人不是本地人,平日多閉關,不問世事。”
“原來如此。”行商了然,說道:“這戎州的紅柳寨,乃是一幫山匪,他們的老大叫白燭,聽說從前在白國做過將軍,那西北的白王建立王朝,那白燭不知怎地,竟然沒有跟過去,他放出話來說白王定然會先取河東,後入京城,最後攻江南,等到白王攻打河東的時候,他便裡應外合,策應白王。可不知怎地,這白王就在西北兵敗了,白國又一次被滅了個干淨,這紅柳寨也沒辦法去與他們裡應外合了,就一直留在了戎州,這兒不遠處就是京城,離那上清白雲觀也十分之近,往來的客商和香客,若是走這條路的,少不得給那幫人克扣些過路費。”
行商所言,這紅柳寨竟是一個包藏叛軍的土匪窩?楊千予突然想起,當初雲裳海設下計策,想要齊景灝趁著齊景杭去祭拜納蘭貴妃的時候,用私藏軍隊,串通白國的罪名陷害他,會不會當初雲裳海想要用的,就是這紅柳寨?
“這紅柳寨到底在哪裡?你可知曉?”
行商猶豫了一下道:“夫人,這紅柳寨就在不遠處的山上,不過萬萬可去不得啊!這紅柳寨據說囤兵三萬,馬匹和兵器都很充足,這麼些年靠著打家劫舍,他們也算得上是滿是油水了。靠著您這些人,去紅柳寨……太危險了!有去無回啊!”
楊千予笑道:“你放心吧,我也只是問問,不會冒然去送死的。”
雖然話如此說,但楊千予終歸是大樂的皇後,是千老將軍的外孫女,她的內心永遠系著大樂的萬千百姓。這紅柳寨為非作歹,讓周邊百姓苦不堪言,今日還做下如此的惡行!不了結這個禍患,她楊千予當真是不能干休!
送走了行商,夜刃問道:“主人,您打算怎麼辦?”
“這個紅柳寨,咱們可去得?”楊千予搖了搖下唇,問道。
“去不得。”夜刃實話實說道:“咱們千絕衛的功夫雖然要高過那些山匪,但畢竟一不可當百,若他們當真有三萬之眾,恐怕也只有請皇上發兵戎州,才能剿滅這伙山匪了。”
楊千予心裡煩悶,要不是懷著身子多有不便,她定然要與夜刃一同去探一探這紅柳寨的底。
“京城的消息有嗎?”楊千予問道:“聽說聖上昏了過去,可嚴重麼?”
“是舊疾復發,不過我聽說,神醫何世明已經回到了京城,估計白將軍他們會找到神醫的下落。”夜刃說道。
楊千予冷笑一聲:“何世明,恐怕他不會交出解藥的,我剛剛聽人說,在冊封典禮上,皇後被人刺殺而亡……死的乃是何衣衣啊,何世明如何肯交出解藥。”
“可是刺客又不是我們派去的,這一切都是意外而已!”夜刃說道:“主人,當真是好險,若非是您與何姑娘換了身份,這大殿上死的……”
夜刃的意思是,這刺客的目標既然是皇後,那若非楊千予為了解藥,選擇退出,讓何衣衣冒名頂替去冊封大典,那麼今時今日死的人,恐怕就是她楊千予了。
楊千予沉默了一會兒,問道:“你說,這刺客會是什麼人派來的呢?為什麼要殺大樂的皇後?還是說,他們只是想要殺我?我楊千予的仇人,還有誰?”
楊千予仔細地想著她在這世上,還有多少仇家。可思來想去,她的仇人實在是太多,可大部分都已經死了,所剩下的,多半都是些不足為道的小人物。這些小人物會有這樣的門路,將刺客安排進皇後的冊封大典裡面嗎?
便是在這時,外面傳來了馬蹄聲。
一聲馬嘶劃破黑夜,楊千予陡然一驚,夜刃也是屏住呼吸警惕地閃到門前。悠容抱住楊千予的胳膊,低聲問道:“小姐,這又是什麼人來了?可別是紅柳寨的人找上門來了吧……”
她們剛剛殺了兩個紅柳寨的人,若是這當口兒紅柳寨的人找上門,可真是倒霉透頂。
夜刃豎起耳朵聽了聽,給了一個放心的手勢。
“來的人不多,十幾個而已,不必驚慌。”楊千予也聽出來了一些端倪,若只是這些人,算上她的千絕衛,應該還是有一戰之力。若當真是紅柳寨的人來了,楊千予亮出底牌,恐怕他們也未必願意拼個魚死網破。
夜刃問詢在屋頂上望風的千絕衛:“上面的!來的是什麼人?”
在外面偵查著的千絕衛回稟夜刃道:“夜太黑看不清楚,但瞧著不像是山匪。”
不是山匪?楊千予稍稍放下心來。
等到那伙人馬到了這驛館,領頭的人下了馬來,夜刃看清楚了,便松了一口氣說道:“主人,是得翰大君到了。”
得翰哈哈一笑,隨從將他的馬牽去了馬廊,他大步走入大聲說道:“本王看見了你的馬車,就知道你定然在這裡!”
待他走入大堂,撲面而來的血腥氣和滿地的殘屍,讓得翰也是驚訝了一下,他臉色一僵,看向楊千予:“這……這是怎麼回事?”
楊千予平靜地將方才發生的事情復述了一遍。
得翰聽罷,哈哈一笑:“本王還道只有大石,才有這般匪徒行凶的事情。沒想到在禮儀之邦的大樂,也有這樣的山匪和流氓!”
楊千予曬然一笑,說道:“得翰大君這樣想,可就錯了,有道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大石和大樂的百姓,都要吃飯要穿衣,他們的七情六欲並無區別。既然人欲相似,那麼衍生出來的罪惡,也就相近了。大石和大樂出現這種匪患,原本也與我們是否是禮儀之邦無甚關系,人欲而已。”
楊千予這番鞭辟入裡的說辭,讓得翰大為贊賞:“千予,你當真是本王見過的最為聰慧的姑娘!你若是我大石國人,本王定要……”
楊千予打斷得翰的話,問道:“先別說這些了,得翰大君,你剛從京城來,現在宮裡的情況如何了?我聽聞,皇上舊疾復發,現在可好些了麼?”
得翰頓了頓,說道:“我離開的時候,他已經醒過來了。”
“冊封大典上究竟發生了什麼,那刺客是哪裡來的?”
這些謎團若是不解開,楊千予當真是吃不好睡不好,她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才行。
得翰又頓了頓,說道:“本王……也不知道那刺客是誰派來的,你都聽到了些什麼傳言?”
楊千予將那些行商們的話跟得翰重復了一遍,得翰與身後的紅衣侍女對視了一眼,說道:“當時殿上,一切發生的都太快了,根本來不及反應,等到我反應過來,那刺客已經是殺了何衣衣,我怕她下一步就要刺殺皇帝,正想要上前護駕,可那刺客……竟然咬舌自盡了。”
咬舌自盡了?楊千予皺眉,有這般死志,又只是為了刺殺皇後?究竟是什麼人與她楊千予有這般的深仇大恨?
得翰沒有告訴楊千予,皇上根本就已經認出了何衣衣並非真正的‘楊千予’,那刺客,自然也不是為了楊千予而來。那個所謂的刺客,不過是得翰為了防止何衣衣說出幕後之人有他,影響大樂大石兩國的邦交,才可以派在何衣衣身邊的。只要何衣衣出現紕漏,或是冊封典禮一過,齊景杭拿到解藥,那侍女就會刺殺何衣衣,永絕後患!
當然,這樣的事情,得翰半點也不會告訴外人知道,還有他已經去了何府,將何世明夫婦滅口的事,也不會告知楊千予。
楊千予沉默良久,嘆了口氣道:“不行,我不能跟你去大石了得翰。”
“為何?”得翰著急地問道:“之前不是說好了,你說你接受不了皇宮的壓抑,也接受不了齊景杭再納新人,正好要趁此機會成全他,幫他拿到解藥,離開皇宮之後你就隨我去大石,去看草原和雪山的嗎?”
“我是那樣答應過!”楊千予苦惱地回答道:“可是現在京城出了這樣大的事情,齊景杭他舊疾復發,我連他究竟怎麼了也無從得知!不知道他是否拿到了解藥,也不知道那刺客究竟是怎麼回事,是誰派去的,目的為何?我怎麼能夠離開?”
楊千予下定了決心,她不能這樣一走了之,最起碼她也要聽到齊景杭平安的消息再決定去留。
可楊千予不急,得翰卻不能不急,他十分惱怒地抓住楊千予的胳膊,質問道:“楊,你之前可不是這樣說的,難不成你們大樂人,都喜歡變卦反悔麼?”
“得翰,這不是變卦反悔,這是人之常情而已!”楊千予無奈地解釋道:“我愛齊景杭,我不能在這時候還能什麼也不顧地就跑去草原,就算我到了草原,我的心一定也是不安的,焦慮的!若是他不能平安,我一定是走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