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魚死網破(六)
得翰算是明白了,只要一天沒有齊景杭得到解藥痊愈的消息,楊千予就一天不會安心。他松開楊千予,十分惱火地發著脾氣,對著楊千予說道:“可是據我得到的消息,何世明不見了。”
“不見了?”
“對。”得翰在旁邊的座位上坐下:“我也是剛剛得到的消息,說白將軍去何府尋找何世明,但一無所獲,那兒已經是人去樓空了。”
楊千予徹底迷惑了,何世明怎麼會不見?他跟朱曉玉是那樣希望自己的女兒成為皇後,自然是要在家裡翹首以盼才對!白飛揚撲了個空,那何世明究竟會去哪裡呢?
“不行,我得去何府看一看!”楊千予當真是無法想像到這其中出了怎麼樣的差錯,導致一下子出現這樣多的變故。
“你想怎麼去!城門已經關了!來來往往的人都堵在門外面!就連我的人馬出城都要嚴密盤查!”得翰吼道:“難不成你現在再回到齊景杭身邊去,跟他說‘我錯了,是我偷跑了,那個死在殿上的女人不是我’?”
得翰央求道:“千予,你聽我的吧,跟我回大石去,咱們先到大石,我慢慢地給你打探這些消息,你總歸是相信我的吧?”
楊千予盯著得翰的臉看了良久,那湛藍色的眼珠如同琉璃石一樣的美麗,得翰的臉龐是那樣的真誠炙熱。
楊千予沉聲說:“謝謝你,得翰,你永遠是我的朋友,我自然是相信你的。”
得翰面色一喜,剛想擁抱楊千予,卻又聽楊千予說道。
“不過,有些事情,我相信你,卻不能依靠你。我要自己親自去完成!”楊千予目光冷靜,聲音清冷如泉:“我有辦法進京。”
得翰面色一凝,問道:“什麼辦法?”
楊千予說道:“再過十天,就是昔日納蘭貴妃,也就是齊景杭母妃的忌日,依照往年的慣例,上清白雲觀的人會舉行法事,也會派出得道的道人進皇宮去,給納蘭貴妃念太上經。今年是齊景杭登基的第一年,納蘭貴妃已經被追封為聖母皇太後,這一次的法事定然排場遠超以往!”
“那又怎樣?”得翰不解。
“前些時候上清白雲觀的道士進京與皇上商談祭祀一事,說是他們的觀主已經外出游歷,尚未歸來,此番法事恐怕等不到空空道人親自主持了,要請越州的紫雲真人來幫忙主持。”楊千予說:“算算日子,紫雲真人恐怕幾日之後,就該進京,我與悠容大可以混在紫雲真人的隊伍裡。”
“混在道士的隊伍裡?”得翰不可思議地問。
楊千予神秘一笑,說道:“這你就不知道了吧!紫雲真人乃是一個女子!”
“女道士?”得翰驚訝地說:“這本王可還是頭一次聽說!”
楊千予嫌棄地白了他一眼:“你們大石又不興道教,道姑有什麼稀奇的,難不成得道的只能是男子不成?女子與男子本無分別,男人能做的,女子一樣可以。紫雲真人道法精深,分毫不輸男兒!”
“是是是,是我錯了還不成?”得翰愛極了楊千予這般嗔怪驕橫的模樣,巴不得多被她凶幾次才好。
楊千予說道:“到時候我帶上做法用的面具,穿上神怪的衣服,跟在那些巫祝後面,白飛揚他們要嚴查的,也只是出城的人,而我乃是進城,不會太受關注的,更何況,我與紫雲真人也是朋友。”
“你怎麼還有道姑朋友?”得翰更是驚訝:“天哪,楊千予,你真是每時每刻都會給本王驚喜,還有什麼是你不會的?”
“紫雲真人寫得一手好詩詞,之前我們有過短暫地文交。”楊千予笑道。
當初她以千絕兒之名,於江南詩戰群雄,這位道家才女也是技癢,寫了十幾首詩詞寄成書信,想要向千絕兒討教。這一來二去,兩人便有了交情。
楊千予招來悠容,向得翰說道:“得翰大君,不早了,我們就先去樓上休息了,大君若是明天急著趕路,大可先行離開,若是不急,願意留下作陪,千予也是十分歡迎。”
得翰只得點點頭說道:“好。”
楊千予與悠容上了樓,夜刃等千絕衛守護好周圍,得翰同他的手下一時間在大堂裡面,氣氛有些凝重。
那女奴悄聲問道:“大君,我們怎麼辦?要等麼?”
得翰也是愁眉不展,若是等,恐怕是遙遙無期,大石根本不能這樣久沒有大君主事。可若是不等……得翰又怕楊千予出了什麼意外和變故,導致最初的設想無法實現,楊千予最後會回到齊景杭身邊去。
他已經為了海拉爾女神,背棄了一次友情,萬不能失去這即將到來的碩果了。
對於楊千予,他是志在必得!
得翰低聲說:“先不急,等兩日再說。先將這些屍首丟出去埋了吧,放在這裡,令人惡心。”
女奴應了聲是,便同手下一起收拾這塊地方,而得翰則上了樓,自己找了一間空房住下。
黑夜裡靜悄悄地,只剩下風雪的聲音,嗚嗚地響。白茫茫地雪花阻擋了人們的視線,白飛揚和祝之常帶著人馬躲在樹叢後,眯起眼睛,看著遠處驛館的燈火,還有門前來來往往的人,很是不解。
“那些人是得翰的人?他們這來來回回地干什麼呢?”白飛揚問。
祝之常也是看了好半天,猶豫著說道:“好像是在……搬什麼東西,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總覺得他們是在搬屍體。”
白飛揚皺起眉。
他們原先就覺得得翰有些不對勁,一路跟著他們到了這家驛站,正看到了這樣一幕。那些得翰的手下搬著東西從驛館裡面出來,放在地上,還有幾個人在掘著土,怎麼看都不像是在做好事。
祝之常低聲說:“這個得翰,究竟是做了什麼?難不成是在驛館裡面殺了人?可這麼多屍體,他是殺了多少啊?”
白飛揚神色嚴厲:“即使是大石貴賓,得翰大君,也不能在大樂無緣無故,濫殺平民!”
白飛揚說完就站起身來,跨步就想要出去。
祝之常這個緊張啊,急忙伸手拽住白飛揚的後擺。
白飛揚轉頭投過來一個能殺人的眼神。
“拽我干嘛?”
祝之常咽了口吐沫,黑夜裡對著這張傷疤猙獰的臉孔到底是有些滲得慌,他聲音顫了顫說道:“白將軍,你不會是想就這麼過去質問他們是不是殺了人吧?”
“那又如何?”白飛揚確實是想要這樣做的。
“不如何,不如何,我的白哥。”祝之常趕忙平息了一下這位大哥的怒火,他跟他身後的兵士們都要被這樣的眼神看出焦慮症了:“白將軍,你先別衝動,這得翰大君可是皇上的朋友,往日咱們在西北的時候,也同他的狼騎軍一同作戰過……我總覺得,這位不像是會濫殺無辜之人。說不定,這其中有什麼內情。”
“有什麼內情,過去一問不就知曉了?”
“可是……你這樣過去問人家,人家就會知道我們在跟蹤他呀!”祝之常說:“影響兩國邦交和兩國皇帝的關系,咱們倆誰擔待得起?你可別忘了咱們來是為什麼來的,是為了找到皇後娘娘啊!”
白飛揚話語一凝,頗為不請願地重新蹲下來,垂著頭說道:“可,我總是不能就這樣看著……”
祝之常感覺白飛揚就好像一條面相凶惡的大狗,雖然看起來怪怕人的,但心眼兒實誠著呢!後面的兵士們也都跟這位面冷心熱的將軍混熟了,知道白飛揚的性子,都低下頭暗自發笑。
祝之常問道:“白將軍,你當將軍之前,是做什麼的啊?”
白飛揚有點尷尬地說道:“我之前……是個江湖劍客,沒什麼可說的。”
“江湖劍客?帥啊!”祝之常星星眼,拍了一下白飛揚:“當初我就想要去當一個江湖劍客,提著一柄劍,牽一匹好馬,再帶上一壺好酒。從世界的這一頭,走到那一頭,去看看從來都沒有看到的景像——山川、湖泊、大海……”
“去啊,你有這個條件,為什麼不去。”
白飛揚疑惑,祝之常完全可以像他說的那樣,反正祝老王爺也不管他,祝王妃和他那個不成器的哥哥巴不得他走得越遠越好。
祝之常叼著一根小樹枝,狀若無意地說道:“白將軍,我跟你不一樣,你無牽無掛,想去哪裡,就去哪裡,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在乎別人怎麼說……我不行,我是這紅塵俗世之中的人,簡單地說吧,有人看不起我,我得給自己爭一口氣,所以我走不了。”
白飛揚聽了之後,沉默了。這小樹叢背後蹲著的十幾個軍士也都沉默著……祝之常的家事,他們大多都是知道的,他一直在爭這口氣,爭到現在,已經是分外地不容易。現在的祝之常,再沒有人敢嗤笑他,敢看不起他,祝家也不敢去過問他的事。
祝之常將那小樹枝吐出去,轉頭看向白飛揚,問道:“那白將軍,你是怎麼當上將軍的咱們都知道,那可是個傳奇的事兒,不過你之前是為什麼會在五皇子府裡做侍衛的?你最開始做江湖劍客,無拘無束瀟瀟灑灑地多好,何必去給王公貴族做下人呢?
風依舊是那樣的冷,那樣的硬,吹在臉上生疼的。樹叢裡的小冰晶和積雪搖搖晃晃的,白飛揚的目光柔和下來,看著那些冰雪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十三先生好久都沒有回來了。
他想。
“能在一個地方安穩下來,好好生活的話,又有什麼人願意再去漂泊呢?”白飛揚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