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真相漸出(一)
正在白飛揚同祝之常潛伏在樹叢背後觀察得翰的時候,在京城關口,一個帶著兜帽的人走到城門處,望了望緊閉著的鐵門。
“下面的是什麼人!”城上的守軍看到了這個奇怪的人,大聲喝問道。
來人摘掉兜帽,露出真容來,竟是一張如同妖魅的容顏,眼尾微微上挑,仿佛這一眼撇過去,就能夠勾走人的魂魄似的。
奶奶的。守城的官兵咽了口唾沫。
這是個男人。
“我要進城,叫白飛揚下來見我。”那人高聲道。
“白將軍現在不在,你是何人,你可知道皇上已經下了旨,任何人不得出入關口麼!”
那人很是不耐,從腰間解下一塊金牌,高高舉起道:“白飛揚不在,就去把他找過來!”
守兵從城樓上下來,仔細看了看那金牌,肅然起敬地重新審視了一下這人,沒想到他手上有五皇子府上的金牌,看來這可是皇上身邊得力的人啊,萬不能得罪了。
守兵立即客氣了起來,將人迎進城樓裡去,讓其坐著烤火喝茶,自己則叫了兩個小兵騎馬去追白飛揚,給他傳消息。
白飛揚將祝之常留在那裡監視著得翰,自己則領兵回程,見到那神秘人的那一刻,白飛揚大為欣喜地迎上去。
“十三?你回來了?”白飛揚自然是一眼就認出了那烤著火悠然自在的家伙。他思念十三已久,此番見面,自然是欣喜若狂。但白飛揚天性內斂,哪怕心裡已經十分激動,臉上也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那妖孽相的男子正是許久不曾回來的十三先生,他自從跟隨何世明前去游歷,跟著師兄去了許些草木茂盛之地,到深山和高崖之上采集藥材,研習藥性,又得了何世明的親身指點,如今的醫術已然是進步神速。他之前便已經是醫道大家,而現在,正好補上了之前藥王谷尚未來得及傳予他的那部分。
“回來了,這次回來就不走了,專心在宮裡謀一分差事。之前阿齊傳信來,說尚藥局缺一名太醫令,正好是為我預備著的,差事少,清閑,平時可以養養花逗逗鳥兒,也可以研習一下師兄交給我的藥典。”
“藥典?”
“是,此乃藥王谷歷代傳下來的醫宗至寶,一共八冊,可惜,之前由於意外,已經丟失了兩冊。”十三先生嘆著氣,頗為可惜地從懷裡掏出一本藍皮的舊書:“這次,我與師兄本來想,忙完給阿齊解毒的事,就去補全這兩冊的。”
白飛揚一愣,脫口而出道:“你師兄不見了。”
“不見了?”十三先生疑惑地問:“不見了是什麼意思?”
白飛揚說完就後悔了,現在告訴十三這些事情,是不是有點太倉促了。更何況……目前何世明失蹤,他心裡雖有些猜測,但畢竟沒有證據。
看出白飛揚的猶豫,十三還能不知道白飛揚在想什麼嗎?逼問道:“白飛揚,你從來都不瞞我的,你盡管說,我扛得住。”
無法,白飛揚只得說出之前探到的狀況:“就是消失了,之前我們趕去何府,可是裡面已經是人去樓空,何世明和其妻子朱曉玉都不見了,院子裡有些打鬥痕跡,可下著大雪,看不出什麼蛛絲馬跡,屋子裡沒什麼變化,只不過榻上藥箱倒是敞著,可是裡面已經沒有藥品了。”
“是為著皇上的解藥來的?”十三先生的第一反應,就是有人想要阻攔何世明進貢解藥。
“最開始,我也是這般想的。”白飛揚點點頭。
“那現在呢?”
白飛揚道:“現在,我也有些迷惑……若是為了解藥,依照我對何世明的了解,他不應該是將藥箱就這樣好不抵抗地交出來,他若是不說藥箱的位置,來人定然要將屋子翻個底朝天才是。可……我去時,那屋子裡依舊是整整齊齊,沒什麼翻找的痕跡。”
屋子裡沒有翻找的痕跡?十三先生沉吟道:“那既然如此,一定是知道藥箱在何處的人做的,朱曉玉……或者是何衣衣!”
白飛揚又是一頓,看向十三先生。
十三先生被他看的發毛,瞪了一眼道:“怎麼,看什麼看啊,我說的不對?”
白飛揚試探地問道:“你不知道何衣衣的事兒?”
“何衣衣什麼事兒?”十三先生一頭霧水。
看來是十三先生忙著趕路,還不知道京城裡面發生的大事兒。白飛揚拉著十三坐下,給他倒上茶,忙著給十三普及這兩天來發生的一系列匪夷所思的事情。
“你可知道,皇宮裡面出大事了?”白飛揚話說的簡潔,三言兩語便將冊封大典上的事情給說了個大概,包括八公主搖身一變變成大石格桑公主的事也說了。
十三先生面色凝重,這樣的事,狸貓換太子,當真是想也不敢想……齊景杭還不得氣壞了啊,本來好好的楊千予,突然就變成了矯揉造作的何衣衣,還在肚子上綁著個枕頭來裝懷孕?太脫線了吧?
可這一切卻是切切實實發生了的,十三相信白飛揚不會用這樣離奇的事情來誆他。那麼既然一切是真,那麼……十三先生沉默了,何衣衣已死,何世明同朱曉玉失蹤,楊千予也不知所蹤,這一切都太過於無法推測。但有一點是肯定的——這些事件一環連著一環,但最終的起點,都在於楊千予為何會在冊封大典之上,變成何衣衣!現在何衣衣死了,楊千予又在哪裡?只要找到了楊千予,剩下的自然也就會得出答案!
“有楊千予的消息嗎?”十三問道。
白飛揚搖了搖頭。
根本沒有楊千予的消息,各方州郡也都已經閉城盤查,楊千予只要出城,就一定會留有痕跡。可現在,根本是一點兒消息也沒有。
十三先生心裡急躁,站起身來:“我不能在這裡耽擱了,我必須立即進宮去見阿齊!”
十三先生連夜進宮,長夜未央,養心殿前的燈籠明晃晃地,跟夜空中的烏雲作對。來來往往的宮人們都唯恐發出聲音,急匆匆地趕著路。
皇上的心緒不寧,到了這當口又怎能入睡?皇上不睡,這些做奴才的,自然也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侍候著。
納蘭祥上前來:“皇上,十三先生回來了。”
“宣他進來。”
“宣十三先生進殿——”
十三踏上養心殿前的石階,匆匆趕入殿內,抬眼望去,齊景杭只穿著單衣坐在榻上。著夜深露冷的,聽說他還剛剛舊疾復發過,十三先生心裡惱恨他不將自己的身體放在心上,竟然這般的對待自己。
“阿齊,你也太不謹慎了!怎麼可以就穿著點衣裳!現在是什麼天氣,你不知道麼?”十三先生大步走進去,扯下掛在一旁的毛裘大氅,將齊景杭裹了個嚴嚴實實。
齊景杭看著十三先生,卻是不發一言。
十三突然反應過來,連忙跪下說道:“臣……逾越了。請皇上責罰!”
齊景杭無奈地一笑:“十三,朕並沒有怪你。你還跟以前那般對待朕,朕很是欣慰。”
十三抬起頭來,看著齊景杭。齊景杭的眼睛裡有些迷霧,也有些悵然。
“朕剛剛一直在想,做這個皇帝,對於我而言,是不是太沉重了,以至於,朕身邊的人,一個一個的都想要離開。”
十三開口說道:“皇上,千予……不,是皇後娘娘她一定是有她的苦衷的。”
“朕當然知道,她有什麼苦衷。她想讓朕活著。”齊景杭嘆了口氣:“從朕小的時候,朕就一直在努力地活著,活過了第一個十年,又想再活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當初那些帝王們追求長命百歲,長生不老,可朕的願望,僅僅是壽終正寢而已。朕想要同朕心愛的人,共度一生,白首不離……可太難了,這等對於百姓而言不足道哉的願望,對於朕來說,似乎竟比活下去更為不易啊!”
齊景杭說罷,又咳嗽起來。他平日是那般的清冷,仿佛不是這塵世間的凡俗之人似的。這個年輕帝王的身子太單薄了,那輕輕的白衫,根本就像是神仙的羽衣一般,好像隨時都可以托起他的身子,隨風而去。
十三先生看得心驚,也顧不得君臣之禮,爬起來就抓過齊景杭的手腕,把起脈來。這一把脈,倒是將十三先生嚇得心驚肉跳!
原因無他,齊景杭的毒,已然已經是侵入心脈,若是再不能及時醫治,只怕是扁鵲再世,也難以回天啊!
這樣匱乏的身體,每一寸血脈都好像隨時可以枯竭一般。
但,他的脈搏很強勁,跳動得很有力!
齊景杭看出了十三的擔憂,他自己的身體,他自己當然知道,已經到了什麼樣的地步。
“十三,你放心吧,朕不會那樣輕易放棄。”齊景杭說:“現在白將軍已經去尋何世明了,只要找到他,拿到解藥,一切都會好起來。”
十三先生不知怎麼,一瞬間好像不能控制自己了一樣。也許是心裡太震動,也許是太悲傷。他開口說了兩個字:“會麼?”
齊景杭眉毛一挑:“怎麼,你知道些什麼嗎?”
十三扭過頭去:“無事,臣……給皇上針灸吧。”
可命運就是這樣,有些事實的真相,總會一點一點地呈現在世人的面前,猝不及防地,無法拒絕地。
三日之後,早朝剛過,養心殿裡白飛揚拿到了祝之常的信件,十三先生好奇地湊過去看。
“是說得翰的?”
“嗯。”白飛揚看了幾眼,說道:“前些日子我們發現,得翰就在戎州的一家小驛館裡,他的手下在搬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