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平匪患(二)
楊千予用庶出和婚姻的不幸,來博取祝之常的同情,她成功了。
想到了身為庶子的種種不易,祝之常嘆了一口氣,說道:“我明白的。你的這些苦楚,終會有熬出頭的一日,祝之琪已經是世子了,只要等到襲爵,你便是侯夫人,是王妃。嫂嫂,人生難得懂珍惜,身為庶出,便更要惜福才是。”
“會麼?”楊月蓉的容貌不得不說還是十分出挑,在月光照耀下,她這樣淺笑著,頗有一種魅惑的魔力。
楊月蓉走近一步,說道:“會有那樣熬出頭的一天麼?”
還未等祝之常答話,楊月蓉搖搖頭,說道:“不會有了。我知道,太後和皇上已經下令,讓你去徹查戎州匪患一案,是麼?”
“嫂嫂說這話是何意?”提起此事,祝之常警惕起來。
“若我說,這匪患一事查到最後,會牽連整個祝家,你可會收手?”
望著楊月蓉的眼睛,祝之常沉默,良久,他抬頭問道:“嫂嫂是希望我收手?放過祝家麼?”
他也姓祝,但他與祝家的微妙關系,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他心裡到底是盼望著祝家好,還是敗,他不知道。
戎州匪患與祝家有關,楊千予心裡明鏡一樣,祝之常自然也是了然。就是不知道這案子查到最後,是只牽連出幾條無關緊要的小魚,還是連根拔起,將整片池水篩盡。
他以為,楊月蓉此來,必定是為祝家求情,為自己的王妃之位掙得喘息之機。畢竟,若是祝家完了,她也會是喪家之犬。
可誰知道,楊千予竟然搖了搖頭。
“非也,叔叔,今日我來,是想讓你……毀了祝家,奪回本應該屬於你的一切!”楊月嫦從袖中,取出一疊書信來,在祝之常面前揚了揚。
“這是何物?”祝之常驚訝之余,忍不住問道。
“我知道,若是依著叔叔的性子,定然不會對祝家網開一面。”楊月蓉說:“祝家的敗落,已經是必然了,不過,戎州之事,祝王爺和祝之琪都做得十分隱秘,他二人從錢森手中得到的大筆財富,都是耗費很多功夫做了假賬,你要查,恐怕也很難查出什麼來。況且今日早朝,太後提起此事,祝王爺已經是驚弓之鳥,他現在恐怕還在忙著交待戎州的親信,要謹慎行事,銷毀證據呢。
不過,叔叔若是不介意,我倒是可以同叔叔合作,我手裡這些信件,乃是祝之琪同戎州錢森的一些書信往來。相信這裡面,定然有你想要找的東西。”
祝之常警惕地問道:“你的條件是什麼?”
楊月蓉道:“我的條件很簡單。”
她媚笑著,伸手撫上祝之常的胸口。
“待一切塵埃落定,容我改嫁,成為這府上的將軍夫人。”
一個虛浮無能的祝王世子,如何能夠比得上如日中天的祝將軍?這算盤,楊月蓉打得精著呢。祝之常一直也沒有娶妻,她覺得自己很有機會,再加上她手上的這份大禮,相信沒有人會拒絕。
看著祝之常的眼睛,楊月蓉嬌笑著繼續教唆道:“好歹,我也是當朝太後的妹妹,娶我,也不算是辱沒了你。祝將軍,太後護短,不會願意看到她的妹妹跟著祝家受苦的,你這樣做,既救我於水火,也是成全了你自己呀!”
祝之常沉默了。
楊月蓉本以為十拿九穩的事情,沒想到祝之常開口卻道:“嫂嫂若是想要改嫁,相信憑著你太後庶妹的身份,定然會有大把的追求者上門求娶。多謝嫂嫂抬愛,只不過,我這正妻的位置,是留給我真心相愛的那個女子的。嫂嫂想要什麼條件,之常都可以考慮,但唯有這個,不行。”
祝之常乃是祝王爺酒後亂性與婢女所生,他明白不被夫君放在心中的痛苦,那是他母親用性命教會他的。
他曾經決定,自己若要娶妻,定然要娶一個自己真心相愛的姑娘,珍她,護她一世。他想要那些信件,但同樣,他也不願辜負年少時候的自己。
楊月蓉不敢置信地望著祝之常:“祝之常,你是不是傻啊?這樣好的條件,功名和女人一下子你都有了!你竟然拒絕?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嫂嫂,你該回去了。”祝之常不為所動,沉聲說道:“至於我的任務和功名,就不勞嫂嫂費心了。我會自己,一點一點地全部查出來,已經沉積了十余年的事情,想要無跡可尋,終歸是痴人說夢!”
仲夏時分,蟬鳴蛙聲,池塘的水漫上岸,草叢裡面的小蟲兒在月光下翩翩起舞。
將軍府裡面,傳來幾聲門童的慘叫。
“哎喲,哎喲主子!小的不敢了!小的再也不敢了!”
“沒有下一次。”祝之常沉著臉。這門童當真是膽大妄為,竟然將楊月蓉直接放到了他的內院裡來,連聲通報都不曾有。
“主子,小的知錯了,若有下次,您打折了我這條腿吧!”
“哼,若再犯,你便滾出去吧!”
祝之常與杜懷笙封懿旨,前往戎州調查紅柳寨一案,兩人帶了數十兵馬輕騎出京,先是尋訪了戎州地區的行商和百姓,在得知紅柳寨囂張妄為,肆意擾民之後,便前往太守府。
“下官錢森,早先便聽聞兩位大人前來,已經備好了酒菜,特此迎接!”
錢森笑意盈盈,他生的一張好人臉,笑起來頗為和藹。
“在下祝之常。”
“在下大理寺杜懷笙。”
祝之常和杜懷笙同他互相道了姓名,在酒桌旁坐下,錢森敬酒道:“咱們都是效忠朝廷的忠臣良將,要說起來,你們呀還都是下官的晚輩,之常就不必說了,乃是自家的侄兒。懷笙你是京城杜家的人吧?”
杜懷笙道:“杜家與我確實有些親緣。”
“那杜家昔日何等榮光,太子妃的娘家!可惜,三王叛亂,將太子黨屠了個干淨。”錢森嘆息著,舉起酒杯道:“不說了,喝酒喝酒!”
杜懷笙眼神一閃,這錢森提起這事兒來,是故意給他下馬威麼?他看了一眼祝之常,只見他也面色凝重,兩人對了個眼色。
這錢森,有些棘手啊。
喝了幾盅之後,祝之常開口道:“錢大人,雖說大家同為朝廷辦事,但該查的,在下和杜大人還是要查,若是有什麼冒犯之處,還望錢大人海涵。”
“之常侄兒說這話,豈不是就見外了?”錢森假裝薄怒,說道:“你我之間,哪裡用得著這樣客氣?你想查什麼,隨便查,不用顧忌我!”
杜懷笙反感錢森一直用輩分壓人,放下杯盞說道:“錢大人,辦正事時,我希望大人能夠稱呼祝將軍為祝大人。你們雖是親眷,但相信祝大人會秉公辦理,不會徇私枉法。”
“瞧杜大人說的!”錢森笑道:“本官並未犯法,何來徇私枉法?”
在錢森笑盈盈的注視下,杜懷笙心裡冷笑。他就不相信,所有的證據都能被這錢森給藏好了?一點兒馬腳都露不出來?
兩人飯後在太守府裡查了賬,這些賬冊都早已經被祝家和錢森做好了手腳,一時半刻根本無法看出什麼端倪。杜懷笙將這些賬簿封進箱子裡,命跟來的御林軍快馬送回京城大理寺去。
“老狐狸,已經做好了准備,根本不怕查。”祝之常低聲說。
“那怎麼辦?”杜懷笙問。
“劍走偏鋒,錢森周全老道,不會有什麼疏漏,要想盡早結案,要從紅柳寨下手。”祝之常道。
這一日清早,戎州的大街小巷上,多了一隊客商的身影。他們拉著瘦馬,馬背上的貨物包袱卻不小。為首的兩個行商,一個皮膚黝黑,一個文質彬彬,正是祝之常和杜懷笙。
祝之常走在前面,用荷葉兒擋著太陽,這夏天的烈日當真能把人給烤化了。
“要走多遠,才能到京城啊?”杜懷笙故意大聲道:“咱們這貨物,人家趙老板可說了,若是晚到一天,就少給五成的銀錢!”
祝之常也大聲道:“咱們第一次走這條路,我哪裡知道還有多遠?”
“那你還不快找人問!走南闖北的,就沒見你這般,這次跟你出來,我可再也不想有第二次了!等賣了這些貨物賺一筆回去,說什麼我也不出來了!”
“別啰嗦了!”祝之常不耐煩地將荷葉帽一甩,嚷道:“我問,我去問還不成嗎?”他走到一邊的攤販上,問那小販道:“店家,勞煩問一句,這裡距離京城還有多遠啊?”
小販眯著眼睛,用手擋著陽光道:“你們這是打哪兒來的啊?”
“嗨,小地方!跟這兒可比不了!”
小販道:“你們可真厲害,就這麼點兒人,也敢走商?這是戎州地界,有山匪嘞!”
杜懷笙臉色一白,揪著祝之常的衣裳問那小販:“山匪?”
小販卻搖搖頭擺擺手,拿眼睛四處瞟了一圈兒,示意不便多說:“這兒距離京城不遠啦,你們快些走吧!等入了關,便都好啦!快走快走!不要擋著我做生意!”
祝之常和杜懷笙兩人被小販趕走,罵罵咧咧地催著身後的人們,那些官兵扮成的商隊也不敢多話,沉默地走著,這一路上顯得有些壓抑。祝之常罵道:“這戎州,當真是民風敗壞,區區一個小商販,居然這樣攆人。”
“不是說了有山匪,別說話了,快些趕路吧。”
兩人埋頭趕路,暗地裡卻一刻不停地注意著周遭的動靜。果然不出意外的是,身後已經跟了幾個尾巴。
“幾位爺,你們這是要去哪兒啊?”一個青衫大漢擋住去路,笑著問道。
“去京城。”祝之常沒好氣地回答。
“方才我可看見,你們跟那邊那商販問路來著。”青衫大漢笑容樸實,說道:“我可以幫忙引路,這裡往東走就有一家驛館,在那兒咱們歇歇腳,明兒我帶你們走個一會兒就能看到去京城的官道了!”
杜懷笙看了祝之常一眼,魚兒上鉤了!
祝之常拱手說道:“如此,便有勞這位先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