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朱牆之外
施無量一看林傾顏進了屋，連忙手足無措的站了起來，雙手緊張的摩擦著褲子上的布料。
“林姑娘，來坐來坐。”施無量說話有些磕磕巴巴的。
旁邊的朝露被施無量這副模樣逗笑了，打趣道：“你干嘛這麼緊張，小姐也不是吃人的老虎。”
施無量撓了撓頭，這是他第二次見過林傾顏，第一次是他為皇上獻上水煮白菜之時。當時他並沒敢仔細的瞧林傾顏，就算有人問起當天的情形如何，施無量也把林傾顏略而不提。
雖然施無量為人善良老實，但心思卻是縝密的，老實不代表著愚笨。施無量心裡清楚，這個絕美的姑娘一定是皇帝的心頭肉，多說一點就是罪過。
“施大哥，從今之後我們就要一起上路，相互照應，千萬不要這麼客氣。”林傾顏柔聲說道。
施無量憨笑的應下：“好好好。”其實林傾顏來之前，施無量心中還真有點打鼓，心中暗自琢磨若是這林姑娘是個不好相處的主他可如何是好。
幸虧林傾顏看著和善，又懂禮貌，施無量松了一口氣。他知道自己不像宮中有些太監宮女嘴巴像抹了蜜一般甜，那麼能討好人。
施無量平日絕對可以說的上是寡言少語，只有對熟悉親近的人才會變得話多。
“施大哥，接下來我們該去哪兒好？”施無量比林傾顏要長幾歲，並且是自幼從這皇城根底長大，對京城比起林傾顏和朝露來說都要熟悉不少。
“林姑娘進宮前在這京城可有個落腳的地方？”施無量不知道林傾顏的身份，想著若是林姑娘父母尚在，那回去住幾日也好。
林傾顏低垂著眼眸，輕聲說道：“沒有。我是個孤兒，在皇上收留我之前，只能四處流浪，混一口飯吃。”
施無量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沒想到他這隨口一問竟然戳到了林姑娘的傷口。
“那不如林姑娘和朝露來我家坐坐？”施無量略微有些尷尬的撓了撓頭。
林傾顏轉過頭詢問一旁的朝露：“你覺得怎麼樣？”
朝露的家並不在京城，除了跟著林傾顏她也無處可去，便爽快的點了點頭。
“那就麻煩施大哥了。”林傾顏巧然一笑，看起來十分乖巧。
“不麻煩，姑娘的需要換的衣服都在這裡。我先去外面轉轉。”施無量拿出一個灰色的包裹，說罷就轉身離開了，瞧那背影似乎還有些倉皇而逃的樣子。
朝露見施無量離開了，在林傾顏耳邊小聲嘀咕說：“沒想到這施御廚竟然是這樣靦腆的性子，但長得的確是英俊。”
施無量長得人高馬大，濃眉大眼的十分英氣。但性格靦腆，動不動就容易臉紅，朝露瞧著十分有趣。
“當初你還說人家是趨炎附勢的小人，這會兒忘啦？”林傾顏看朝露的臉龐紅彤彤的，眼睛一閃一閃的，便打趣道。
“奴婢當時那不是不知道施御廚是皇上派來的麼？”朝露一邊嘟囔著嘴，一邊把包裹麻利的拆開。
林傾顏探頭一看，包裹裡面的衣服都是街上女子中最普通的樣式，絲毫不打眼。款式雖然不比宮中精美，但衣服料子卻露出絲絲光澤來，一看便不是便宜的。
“雖然和之前小姐的衣服比起來差了些，但也能將就的穿一穿。”朝露平日裡很愛美，瞧著衣服樣式普通便挑剔了起來。
“咱們趕緊換上吧，施大哥還在外面等著咱們。”林傾顏不覺得衣服有什麼不好，隨便拿起一件就想換上。
“小姐，我來幫你換吧，省的這簪子勾了衣服。”朝露看林傾顏自己動起手來，連忙說道。
林傾顏搖頭，說道：“不用，咱們倆個換個的，好快一些。”
“那哪兒成啊？”朝露手腳勤快，沒等林傾顏拒絕，便自顧自的開始幫林傾顏更衣。
這衣服的確穿著繁瑣，林傾顏也就不再堅持，想著一會兒幫著朝露換就好。
等著林傾顏穿完，朝露才開始換上自己的。林傾顏剛想幫忙，就被朝露躲開。朝露求饒道：“小姐，你就別操心我了，翻翻包裹裡看看是否有面紗？”
林傾顏感覺似乎被嫌棄了，摸摸了鼻子說道：“沒有，只有兩張手帕。”
“手帕？”朝露眼睛一亮，似乎想到什麼好玩的事。接著說道：“小姐，我們用手帕也可以做個面紗。”
林傾顏任憑朝露的擺弄，不知朝露是如何鼓搗的，一會兒下來利用首飾和頭飾竟然真的做成了。
林傾顏暗自驚奇，伸手想摸一摸。去被朝露急急的拉住，說道：“小姐別動，一碰就掉下來了。”
林傾顏只能忍住好奇，乖乖的一碰都不碰。
門外的施無量有些好奇，這兩個姑娘到底在屋裡做些什麼，換身衣服不就一會兒的事麼，怎麼用了這麼長時間。
朝露一推看門，就見施無量直愣愣的看著雅間，不知道在發什麼呆。
見到林傾顏和朝露出來，施無量才回過神來。沒等施無量出口詢問，朝露就得意的向他說：“你看，我給小姐做的面紗好看吧。”
這手帕用淡粉色的絲綢做成的，布料極為柔軟。上面用銀線繡著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手帕柔順的垂到林傾顏的面容上，只露出大而有神的雙眼和柔美的柳葉眉。
其上還被朝露裝飾了些首飾珠寶，乍一看竟然有些異域風情。
施無量見此是能愣愣的點頭，有些窘迫的說：“林姑娘，朝露跟我來吧。”
這是林傾顏第一次悠閑的逛在京城的大街小巷中，春元節出宮游玩那天已是夜晚，人頂沸騰，幾乎看不到周邊的景致。今日一瞧有著別樣的韻味。
京城自古繁華，道路兩邊都是熱情招呼客人的小商小販，熱騰騰的蒸汽穿梭在人流之中，引得不少人駐足購買。
施無量帶著林傾顏和朝露熟門熟路的拐到一家小店，坐到有些油膩的桌子旁，向小二招了招手。
小二一看，連忙笑著跑過來，說道：“呦，這不是施三爺麼，許久不見您過來。今兒得到空了？”
“今天出宮有事要辦，就順道來你這吃一頓。”施無量與這小二似乎很熟悉，表情都放松了許多。
“那施三爺今兒要吃點什麼？”
“一盤炒豬肝，二兩黃酒，黃酒……溫一溫。”施無量又說道：“林姑娘和朝露要些什麼？”
“來一份清湯面吧。”林傾顏並沒有什麼胃口，看著有些油膩的桌子，食欲降為零。
朝露面臨著和林傾顏同樣的困境，但又不好拂了施無量的好意，於是說道：“那我要一份蛋炒飯。”
小二笑眯眯的記下，應聲說道：“好嘞，三位稍等。”
“施大哥，聽驍哥哥說你們家世代為廚，可是真的？”點完了菜，三人相顧無言，林傾顏為了打破這尷尬的沉默只能隨意撿了個話題聊聊。
驍哥哥？施無量想了又想，才回過味來。施無量心想這林姑娘和皇上這關系不是一般的親密，口上答道：“是啊。我們家祖上其實是川揚人，爺爺為了光宗耀祖，特意來京城學藝，這才在京城扎下了根。”
“你們家世代為廚，為何不回家中吃，反而要來這髒兮兮的小店？”朝露好奇的問道。
施無量聽完苦笑的說道：“朝露你有所不知，我們家情況的確是有些特殊……”
沒等施無量解釋完，小二便端上菜來。
朝露還想再問什麼，卻被林傾顏在桌子底下輕輕的拉了拉手，便悻悻的不再追問。
這小店十分簡陋，只有一個屋頂和四根柱子，四周沒有牆。食客坐在那裡便能看到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偶爾有一絲清風穿過京城的大街小巷吹到店中。
此時已經過了午時，小店中空蕩蕩的，只有林傾顏三人。
看著熱氣騰騰的清湯面呈上來，乳白色的湯水一點不顯得渾濁，粗細均勻的面條跑在骨湯中，上面還灑著幾片翠綠的蔥花。
聞著清湯面鮮美的氣味，林傾顏的食欲頓時漲了不少。
施無量先拿起酒盅，眯著眼睛抿了一口，嘴裡吐出絲絲的聲音，臉上的肌肉像是抻懶腰似的舒展開來。
看著施無量如此享受的神情，朝露有些好奇，便也拿來一小盅，黃酒從他喉嚨裡流過食管，留下絲絲暖意。
朝露被黃酒辣的直吐舌頭，眼睛中還閃著些許淚花。但胸膛莫名有些舒服。此時京城本來就春意融融，暖洋洋的，朝露一喝黃酒，臉慢慢漲紅了。
施無量看了好笑，便與朝露聊上了天。
林傾顏眼睛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穿褂子的小胖子在向他母親耍賴，坐在地上不起來討要桂花餅吃；梳著羊角辮的小女孩和伙伴們扔著沙包，小辮子隨著她的跳躍一晃一晃的；閉著眼睛一副仙風道骨的老爺爺盤腿坐在路的一旁，旁邊立了塊牌子——楊半仙……
林傾顏看的津津有味，這一切就像清明上河圖中描繪的似得，只不過自己已經置身畫中，切身感受到這不同於現代的一切。
人群不知為何漸漸簇擁在一起，林傾顏和朝露不禁好奇的探頭探腦。施無量只是轉頭看了一眼，便不感興趣的回過頭，繼續品嘗他的炒豬肝。
朝露被人群擋住視線，就拉著林傾顏跑道店外，擠到人群中想看著究竟。
施無量看著兩人嘆了口氣，放下手中的筷子也跟著出了去。小二也站在門口看著熱鬧，搖了搖頭說道：“這世道啊……”
林傾顏和朝露擠到人群中一看，一頗有姿色的少女正跪在中間，眼眶通紅，旁邊放著一塊牌子草草的寫著——賣身葬父。
少女衣冠不整，似是頗為憔悴，看起來頗為楚楚動人，凄凄慘慘的說道：“各位老爺小姐行行好，家父突然抱病而死，母親去世的早，小女子和父親相依為命。這下父親突然死了，小女子就是賣身也要把父親埋葬的體體面面的……”
圍觀的眾人中有的面露不忍，正想上前一步問個究竟，就被同伴一手拉住，在耳邊嘀咕了幾句。此人臉上的同情逐漸消失，變得復雜起來，最終還是抱臂站在旁邊。
而大多數人都在指指點點，似乎就想看個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