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4章: 陶隊長的煩惱

   這是因為,地方政府的稅賦太重。當今搞企業,幾乎都要在偷稅漏稅上做文章。只要稽查隊睜大眼睛,哪個企業都會被他們查出偷稅漏稅的貓膩,接下來就是重罰。

   輕罰重罰都要讓企業脫一層皮,有的重罰還會把企業弄得混不下去。這時,為了減少損失,老板們就設法討好稽查隊員。

   所以,稅務稽查就成了一樁美差。陶甲天自從來到市局稅務局稽查大隊當隊長,住上了好房子,腰包也鼓起來了。簡直比在區裡當稅務局長還牛,還實惠。

   所以,一來到辦公室,陶甲天就會油然而生一種陶醉的敬業之情,舊社會說“連長連長,半個皇上”。豈不知現在的稽查隊長,給個局長也不換呢!

   陶甲天和其他幾位副隊長的辦公室都在五樓,南面朝陽的一趟從東到西依次是主管辦公室、行政、基建的副隊長羅經文。

   主管會計、稽查、舉報中心的女副隊長孫玉敏,主管人事、計劃、工會的副隊長劉敬一和主持全行工作的陶甲天,最後是紀檢組長金濤。

   北面除了會議室、衛生間等公用設施外,只有辦公室、人事科兩個部門。沿著走廊往前走,幾位副隊長的辦公室果然全都關著門。

   除了劉敬一和金濤,如果他們人在,辦公室的門通常是開著的。

   陶甲天走到金濤的門前敲了敲門,沒有動靜,又敲了兩遍,才聽到房間裡傳來金濤那帶有濃重的朝鮮族“辣白菜”味道的聲音——“請進。”陶甲天推開門走了進去。

   “陶隊長,您回來了。找我有事?”金濤摘下老花鏡從辦公桌後面站了起來。

   “啊,沒事,你知道他們幾個干什麼去了嗎?”

   “孫隊長孩子有病上醫院了,劉隊長不清楚。”

   陶甲天“啊”了一聲,轉身退了出去。

   陶甲天是今年一月八日正式上任的,除去長假、雙休日和出差開會,在隊裡實際開展工作也只有一二百天的時間。

   雖然說上任以後他就與班子成員和中層干部進行了接觸和談話,來隊以前他也向局領導和有關同志了解過情況,但是直到現在他對這個新環境仍舊有一種陌生的感覺,特別是對人。

   他覺得一些人對於他來說,就像是隔著一層紙、一堵牆。就拿這幾位副隊長來說吧,羅經文雖然主管辦公室,但是據劉敬一講他從來也沒過問過辦公室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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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政後勤方面的事,他也全推給了行政管理員老趙。一個月來,除了陶甲天報到後的第一次班子會以外,陶甲天幾乎很難看到他的身影。

   給他打電話,不是基建辦沒人接,就是手機關機。孫玉敏是位女同志,三十二歲,主管會計、稽查、舉報中心,業務上勤勤懇懇、兢兢業業,就是家庭負擔太重。

   丈夫楊建今年得了腰椎間盤突出症,已經在家臥床三個月了,兒子童童患先天性青光眼,更叫她CAO心,不僅每天要接送上下學,還要定期領孩子到醫院檢查治療。

   至於劉敬一,更讓陶甲天琢磨不透。作為二把手,劉敬一對陶甲天總是一副不遠不近、不冷不熱的態度。他主管的人事計劃業務幾乎很少向陶甲天作過單獨的彙報。

   接觸比較多的就是這位金濤。春節期間,陶甲天也曾對幾位班子成員進行過家訪,然而,嘮的多是客套話、拜年嗑兒,一談到具體的人和事,大家似乎都有些難言之隱。

   用老羅的話說,這叫霧裡看花,看不透,說不清。陶甲天今年四十剛掛零,在區裡分局當了十幾年局長,老隊長於逸仙在任的時候,他就是稽查隊長的後備人選,但一直沒提起來。

   今年調任到這兒,他如魚得水,躊躇滿志,很想在稽查隊干出點成績來,沒想到一下子掉進了一個陌生的圈子……?

   陶甲天走進了自己的辦公室。這是一間將近六十平方米的房間,寬敞明亮。只是房間的陳設比較簡單。

   紅木辦公桌上,除了電話和電腦外,還有一個筆筒,筆直地插在金色座基上的國旗和黨旗,向人們顯示著這位稽查隊長的權勢與尊嚴。

   東面的牆上掛著一張中國地圖和一張世界地圖,地圖下擺放著一套紫紅色的沙發和一個玻璃茶幾。

   緊靠西牆是四組紫檀色的書櫃,辦公桌後一張高背大轉椅,桌前一張小轉椅,還有門後的一個大衣架。這就是陶甲天隊長辦公室的全部陳設。

   這次市局召開的中層干部會議,是陶甲天上任以後第一次以隊長的身份參加會議,會議的中心議題是貫徹省局會議精神,研究部署如何全力以赴、大力狠抓稅款征收工作。

   今年市局提出了“征稅是全局工作的生命線”的口號,並制訂了許多具體措施。稽查隊也在此基礎上進一步加大了工作力度。

   聽了市局局長的動員報告,陶甲天感到很振奮,很受鼓舞,決心回到隊裡以後,盡快把會議精神傳達下去,以打擊偷稅漏稅為突破口,迅速把工作局面打開。

   坐在辦公桌後那張真皮沙發轉椅上,陶甲天從公文包裡拿出會議文件,從頭到尾又看了一遍。然後放到了辦公桌上,點燃了一支香煙。

   本來他想利用下午盡快把會議精神向班子成員傳達下去,沒想到五個班子成員竟有三個不在。陶甲天抓起電話,先打通了二把手劉敬一的手機。

   手機響了好一會兒沒人接,之後對方關機了。放下電話陶甲天沉思了一會兒,接著又開始撥打三把手孫玉敏的手機。

   “喂,孫隊長嗎?孩子怎麼樣?”

   “啊,陶隊長,會開完了?孩子沒事,有點感冒,打個吊瓶就好了,順便我也想再給他復查一下眼睛。”

   “那好吧,上班後再談吧。”

   羅經文的電話還是那個樣,手機和基建辦的電話都沒人接。

   真是氣人,也不知他整天在忙什麼!行裡不見人影,基建辦又沒人,難道他失蹤了?沒辦法陶甲天只好用電話把辦公室主任胡克儉和稽查科長吳廣源叫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陶甲天把市局會議文件先交給了他們,囑咐他們分別起草一份隊長工作報告和關於大力開展稅務稽查工作的意見,下周一上班後交給他。

   另外還叮囑辦公室胡主任一定要想辦法盡快找到羅經文,他要當面聽取基建方面的彙報。安排妥當之後,陶甲天起身又走進了金濤的辦公室。

   金濤是位部隊轉業回來的干部,轉業到稽查大隊做紀檢組長已經六年了,金濤雖然在部隊工作多年,但是普通話還是不太熟練。

   加之工作關系,平時他總是板著面孔,不苟言談,表情十分嚴肅,即使見了陶甲天乃至省副隊長他也是這副表情。

   “陶隊長,業務的,我談不出什麼,有份材料您看看吧。”說完,拿出一個信封,交給了陶甲天。看起來像是一封匿名舉報信。陶甲天眉頭一皺,忙問是反映什麼問題。

   “生活作風方面的問題。”老金回答得很干脆。

   “向市局報告了嗎?”

   “沒有。市局也接到了。”

   陶甲天打開信封抽出信,一看信的落款,時間是一個月之前了。

   “你是什麼時候接到這封信的?怎麼現在才向我報告?”

   “我……”金濤一時語塞,倒不是因為語言表達方面的原因。作為一個紀檢組長,金濤確實也有自己的難言之隱。其實這封舉報信當天他就收到了。

   他所以拖了一個多月才把信交給陶甲天,是因為他有顧慮。信的內容是揭露某個隊領導生活作風腐化,包二奶找小姐問題的。

   而主管這方面工作的又是副隊長羅經文,他知道羅經文與市局局長、黨組書記江佐是稅務學校的老同學,羅經文又是通過江佐調入稽查隊的。

   對於這樣一封反映支行副隊長問題的舉報信,他覺得還是謹慎處理為妥。另外,當時陶甲天剛上任,第一天上班就去向他反映彙報這件事,他又擔心劉敬一副隊長有想法。

   因為以前全隊工作都是劉敬一主持,新隊長剛一上任,你就去彙報套近乎,劉敬一背後還不罵你?再說,從信的內容看,好像主要還是政治教育方面的問題。

   後來他又聽市局紀檢組長鞠良澤說,市局也接到了這樣一封信,跟市局局長江佐彙報以後一直沒有下文。於是他也就把信壓下了。

   今天,陶甲天來到他的辦公室,他才想起還是應該讓新隊長知道的好,這才把信交給了陶甲天。

   陶甲天坐在金濤的對面,認真看著那封舉報信。

   舉報信是用電腦打印的,只有區區數行,不到二百字:

   尊敬的稽查長黨組織:

   你們稽查隊個別的領導道德敗壞,利用稽查權力,不僅到企業吃喝玩樂,還到歌廳找小姐,個別領導甚至包養了二奶,這麼長時間也尚未追究,原因何在?

   政治工作薄弱,稽查隊伍腐敗混亂,究竟是誰的責任?請黨組織速速調查,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一個小小老百姓?

   陶甲天放下信,眼睛凝視著窗外陷入了沉思。這封信,好像告的就是他本人。他不是與榆葉兒了簽訂了代孕合同嘛!這與包養二奶有什麼區別?

   站在他身旁的金濤竟被他專注的神情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了。

   忽然,陶甲天的手機鈴聲響起,把他從沉思中拉了回來。

   “喂,老陶嗎?我是金艷。今天我找到了黑牛,他說,那個合同讓他給弄丟了。這怎麼辦啊?要不要找你的弟兄一起吃頓飯,商量商量……”

   對方見陶甲天不回答,知道他不方便,就把電話掛了。陶甲天關掉手機,苦笑著搖了搖頭。他把那封舉報信裝進信封裡,鄭重地對金濤說道:

   “這份材料先放我這兒,過些日子我會再找你的。老金,這件事一定要注意保密,嚴格保密,對任何人都不要提起。走吧,咱們也該下班了。”

   說完,陶甲天親熱地拍了拍紀檢書記老金的肩膀,走出了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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