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5章 將軍意冷請出來,風雲際會莫再待(一)
他先是擊出幾記虛招,迷惑誘導李嘯雲,在仁來鳳眼中,最為心智可怕之人非他莫屬,他那大哥李吟風就不怎麼樣了,顢頇愚鈍,不值一哂,李嘯雲不但心計深沉,陰翳毒辣,就連他的本性也與之老謀深算的前人高手不分軒輊,如能將其蒙混過去,一切都好辦了,畢竟仁來鳳絕不會被這兩個後生晚輩阻滯於此,他還要讓整個武林臣服,心念電轉之即,開始籌劃如何全身而退,“飛龍在天”,“密雲不雨”兩招並施,威力非同凡響,勁風真氣所化成兩條若隱若現的蛟龍,發出振聾發聵的吟吼咆哮。
李嘯雲親眼見識過“降龍掌法”剛遒威猛的威力,而且還是從仁來鳳這種內力深厚,武功超卓之人手中使出,心底一凜,絲毫不敢分暇大意,運足全身九成功力,手腕急轉,將“雲橫秦嶺”,“雲興霞蔚”等數招精妙招式在“洗髓經”的催動下,加以反抗抵御。
李吟風不由想起小時候與弟弟一起在村子中玩鬧的情形,兄弟二人力單勢薄,但以弟弟的機智聰明加上自己的配合默契,竟將同齡堂兄弟們打得落花流水,膽戰心驚地逃走。眼前的情形與當年近似,不由挺身躍起,運足“海納之法”奮力朝仁來鳳所在的方位劈出一招“斜風細雨不須歸”。刀風嘶吼如虎,劍氣清嘯似龍,兩股勁力合在一起與仁來鳳的無形掌風交擊在一起,一較高下。
仁來鳳又在運功,原來剛才的兩記威猛異常的掌法不過是虛招,企圖令兄弟二人誤以為自己是在全力以赴,作最後的了斷,哪想仁來鳳詭計陰險,竟然欲以虛招拖住二人的精力注意,然後未等先前的兩招見到成效,後又使出一記“見龍在田”,灌注全身功力,旨在一擊斃命。
他既提防著李嘯雲,同時過於自負狂妄,未能料到李嘯雲也是同樣的心態,他不過行事狠辣,絕不容自己的對手有反手可趁之機,十年的忍辱負重,也學會了冷淡無情,未等劍招使老,龍泉劍在自己手中就像與他身體融合在一起,“覆手為雨”一記自創的掌法加上一招“雲中日月”的劍法,奇快地擊出,不由竊喜。
李吟風極力地想與李嘯雲做到心意相通,一見他變化招式,也是手忙腳亂地使出“秋風落葉”,有些倉促急躁,但亦能發揮全身七成的威力,加上對“海納之法”的融會貫通之後,他內力真氣,勁力就如浩瀚大海,使之不竭,用之不盡。
仁來鳳擊出一掌後,並不戀戰,反身縱躍後退至丈許開外的地上,知道與其兄弟二人交手一旦錯失良機,失不再來,更不敢糾纏,到最後拼得你死我活,愧憾不已,他還有其他大事未了,怎麼能被黃口豎子滯止在無人問津的小地方,豪邁地大喝道:“好一個風雲際會,龍虎同心,今日老夫另有心願未了,他日再來領教兩位高招,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哈哈哈……”
李嘯雲沒想此人果然奸猾無比,居然讓他僥幸逃走,忿恨之下大有怨氣,為之惋惜,冷冷地哼道:“老不死的居然逃了,他日碰面卻沒有這麼輕易就能對付。”
李吟風一聽弟弟心有怨恨,為了得到他的寬慰高興,起身一躍向前丈許之地,乘勝追擊勁敵,施展出“乘風破浪會有時”的輕身功夫,沒想李嘯雲立即喝止自己:“別追了,此人盡快地逃命想必是忌憚我們聯手,你意氣用事只會誤中老不死的圈套,還是休養生息,恢復功力之後再找時機將其除去。莽撞衝動都是徒勞。”
李吟風冷靜一想,李嘯雲所說甚對,自己若能單靠一己之力將其除去,不但報仇雪恨,還為武林除去一大貽害,換而言之,則受制於人,那是他的對手,最終落得受制於人,性命不保的慘痛教訓。一聽弟弟心裡還是在乎自己的,欣慰地答應下來,然後收回內息真氣回丹田氣海,平復心情後提刀往李嘯雲身邊走去。
當走近李嘯雲身前七尺的地方,准備說聲致謝之語,眼前一道寒光耀眼,鋒利冷削的劍尖直指自己的咽喉,赫然一驚,整個人命懸一線,不敢在向前一寸,稍有大意就會立即被鋒利的寶劍刺進咽喉,心中一沉,呼吸遲滯,那寶劍雪亮,幾乎看不清對面使劍主人是何表情,全身冷汗直涔,輕微的氣息在劍身上一觸,立即在上面結上一層薄薄的嚴霜,李吟風全身寒噤不浚,不由驚懼變色,目瞪口呆地問道:“小……龍,你這是……做什麼?干嘛……拿劍指著我?”
李嘯雲冷峻地鼻哼一聲,只消手上稍一用力往前一寸,立即便讓李吟風命喪黃泉,此刻他不敢動彈半絲,若是惹得自己性情反常,輕取他性命易如反掌,反而沉著冷靜地應道:“大敵既退,現在該是了結我們之間恩怨的時候,你此刻還有什麼話說?”
李吟風早知會有這樣的情景,但自己從對他沒有防備,打心底祈願他好,能一心向善,重新做人,垂頭喪氣地嘆道:“我無話可說,你此刻只消手上稍加一絲力道,便可立即叫我喪命於此,不過爹媽也在面前,我只想好好在他們二老面前拜祭,以謝生育大恩,懺悔己過,這樣下去之後至少能得到他們的原諒,到時候也算是團聚了。”
李嘯雲恨得咬牙切齒,發出格格作響的聲音,冷削無比地痛斥道:“你還有臉在爹媽面前討巧賣乖?真是不知禮義廉恥,像你這種不仁不義,不忠不孝,豬狗不如的畜生,也配驚擾爹媽的在天之靈,死到臨頭還沒有半絲悔改覺悟,真是冥頑不靈。”
李吟風被劍身耀眼不能一刻平心靜氣,索性微閉眼睛,此刻就算自己說什麼也是無用的,性命假手於人,唯有閉目待死,如是以激動的話語反駁,更惹得他怒意暴增,立即痛下殺手將自己一劍刺死。哀嘆一聲,道:“我知你心裡一定痛恨我,可是我當年也是身不由己,爹媽慘遭他們毒害,我確實一無所知,此刻人俱不在世間,我心裡何嘗不痛苦難受?”
“呵呵呵呵……像你這種冷血無情的畜生也會傷心痛苦?爹媽慘遭仇家殺害,你這個身為長子的大哥非但不聞不問,居然還敢理直氣壯說自己是身不由己?我看你簡直就是一點悔改之心也沒有,說你是畜生都是褒獎你了,今日不是我要殺你,是替爹媽在天之靈清理門戶,你若再一言不慎,小心我手上的寶劍隨時可取你的性命!”
李吟風長長地吐了口氣,寒氣反噬自己面目,似乎立即讓頭腦清醒惶然,平復心情又道:“我是做了許多不可原諒的錯事,但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和爹媽好啊,我想我所作所為,對得起天地公道,無愧於心,爹媽就算在天上看著我也會為之贊服認定的,倒是小龍你……”
李嘯雲用劍微微以抵李吟風的下巴,制止了他的話語,反問道:“我怎麼了?當年爹媽受害之時我才不過一十三歲,年幼力微,根本不是仇家們的對手,你可知道他們死得好慘烈,屍骨未寒,這是多麼令我們這種為人子女的恥辱,無不像錐心之痛時刻提醒著我,使我報仇之心更加堅定,後來我藝成歸來,悄聲地將他們的遺骨收斂安葬,當時你可知道他們的屍身幾乎每日被這些可恨、毫無一絲人性的畜生們任由踐踏蹂躪,這種凌辱與痛心疾首的仇恨每時每刻都讓我無比清醒,我每拾回二老的碎落遺骨,就每加深一分對你們的恨,當時迫於江湖人遍布眼線,受其追殺,唯一簡單在此為他們立座墳墓,總算能入土為安,你也看見了,生前沒有一日安寧舒適,死後就連一塊墓碑也不沒有,這種恥辱你心裡可曾有過一絲的羞愧?”
李吟風聽到這些,鼻子一酸,痛哭流涕,“我……我……我……無顏面見二老,愧對他們養育之恩,可是你也不必以直報怨,殺了全李氏族人,他們畢竟也是我們的血親啊,你六親不認就不怕遭到……”
“哈哈哈,遭到報應是嗎?我所受的苦難又豈是你能明白體會的,像你這樣愚忠於病入沉痾,風雨飄搖的大宋的少年英雄,又豈能明白家與家人的含義?如今毀家妤難,你卻連一絲悔改與傷心也無,憑什麼對我橫加指責?我也算報仇雪恨,你呢?又為這個家做了什麼?舍本逐末最終一無是處,好,你不是要彌補自己心裡的愧憾,那我也成全你,讓你體會真正什麼是生不如死,行屍走肉的滋味?”說話之間,李嘯雲劍尖轉下,准備刺向李吟風的手腕,欲以挑斷他的手筋,令他遭受皮肉之苦。
“等等!”李吟風急躁地大喊。
李嘯雲停手,冰涼的寶劍仍舊直指著他要害,隨時謹防他會逃出自己的限制,驚疑地問道:“怎麼?怕死不成?還是說心有不甘,開始乞求我原諒?”
李吟風仰首悠嘆地釋然道:“你我同根一脈的兄弟,各自都對彼此深悉了解,大哥雖不濟,但也絕非貪生怕死之徒,我只是心有抱憾,還有三件心事未了,死不瞑目。”
李嘯雲嘿嘿冷笑,嘲諷道:“好冠冕堂皇的理由,敢問你一句,這個世間又有多少死而無憾者?他們若是臨死時都如願以償,這天下也就沒有公道正義可言,也沒有正邪善惡之分,我看你就是在拖延時刻,好以心計情意打動我是不是?”
李吟風搖頭,緩緩地道:“我在你心中堪比仇家宿敵,更是最不可原諒的罪人,怎好得到你的寬容原諒?但我不甘心天下前程堪憂,你那窮兵黷武的虎狼義父已入頹勢,萬不是岳大哥與大宋的對手,直取中原,還我河山,已算是既成定局,我既不能勸你改邪歸正,但懇求你答應我為爹媽在天之靈得到安寧,就先讓我鏟除朝中奸邪,好令前線將士安心誓死殺敵,免除他們的後顧之憂。”
“你說的是秦檜等奸邪小人,沆殛一氣,狼狽為奸欲羅織罪名,巧取名目,在趙構老二面前讒言獻媚,加害岳家軍?此事我辦不到,秦檜與我父王所忠於的朝廷早有合議,此事恕我不能從命,不過秦檜為人奸詐,只怕是個好了傷疤忘了疼,忘恩負義之輩,我可以暫且答應你,對此袖手旁觀,任由你去完成,不過別怪我沒有提醒你,到時候你還是一事無成,只怕更心灰意冷,也好,如不令感到絕望,又怎能體會我這十年來所飽受的種種凌辱與痛苦。那第二件是什麼?快說!”
李吟風毫不猶豫地道:“承蒙你還對我這個大哥有一絲憐憫之心,感激不盡,第二麼?望你我一同在爹媽面前上香焚紙,哪怕此刻爹媽與我們人鬼殊途,但至少也要他們在天之靈看到我們一家團聚,想必也算是你我心裡最深處最不能掩飾的情意。”
李嘯雲有些猶豫,握劍的那只手有些激動地發顫,陷入緘口難言。
“最後一件事,就是望你能摒除舊嫌,回歸漢人的身份,我知你不忍殺兀術,再說你我人微力輕,想要殺一位手握千軍萬馬的統帥談何容易,所以不便難為你,但兀術的為人你最是清楚,就算你將心掏給他也不會眨一下眼睛,但願你能與我合力除去仁來鳳這個敗類,就算是免除貽害其他正義之士。”
“好,我答應你,與其讓你死得好不甘心,不如給你三年之期去完成大願,到時候你心甘情願讓我殺,這樣才能一解我心頭之恨。你道一定想問我為何一時想清楚,棄惡從善,改邪歸正了,其實我是被你第二件事打動,為爹媽永遠得到安息,如我此刻殺了你,哪日下到黃泉,也無顏面見他們,這樣也算是我仁至義盡。不過你所效忠的朝廷一面催促岳飛前去送死,一面卻與秦檜等狐黨與我父王等議和,為了讓你死心,我倒要看看最後你怎麼力挽狂瀾?”他收劍回鞘,轉身即走,也算是放下恩怨,暫時寬容了李吟風,但有些事他也似在期盼心安理得。
秋風瑟瑟,整個山崖高處只余下李吟風一人,大有觸動,酬酢忐忑,深深倒吸一口涼氣,暫緩心中的悲憤,壓抑,緊張與傷悲,走至墳墓前,跪倒在地,恭恭敬敬,認認真真地伏地叩頭,趴在墓前熱淚簌簌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