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回:行走風沙坡
在這樣的陌生地方,沒有比遇到認識的人更讓人感覺到安慰的了。
也許正是這種安慰,讓楊鸝這個跟魚鱗舞並不交好的人無意識地向著魚鱗舞靠攏。
雖然她有很多的實話並沒有說。
眾人在走到紅柳溝的盡頭時就已經感覺到了漫天沙塵所特有的那種感覺——干燥,酷熱,讓人分分鐘想要喝水的衝動。
安德芳警告大家一定要節約用水,因為誰也不知道在這樣的地方會發生什麼,如果迷了路就更加危險。風一起,沙丘隨時都會更改模樣,迷路簡直毫無新意。
“餓肚子還可以熬一熬,但如果缺水是一定會要人命的。所以現在把你們的水囊都給我收緊了,別老想著去打開它……喂,張柱子,說你呢,把你的眼睛給我從水囊上挪開!”安德芳吼道。
張柱子不好意思地咧嘴笑,眾人也都哈哈大笑起來。
“怎麼這麼熱啊?”紉針伸著手給自己扇風。
才五月份的天氣,在京城正是舒適的時候,這裡卻已經熱浪滾滾了。
墨微看了看天,天空中懸著一輪熾烈的太陽。“可能是這裡沙子多,太陽光照在上面給曬燙了吧?”她說。
“那晚上沒有太陽,咱們晚上走不就涼快了?”紉針也去看天空。
“晚上有沙狼,而且會很冷。”楊鸝道。
幾個人聽了都愣神——“白天這麼熱死,晚上又很冷……這是什麼鬼地方啊?”
“是啊,這就是個要人命的鬼地方。”楊鸝面色灰暗地望著前面一望無垠的沙坡,喃喃道。
車子正式進入了風沙坡。
就在他們消失在風沙坡的路上時,一騎紅衣紅馬的孟香瓏趕到了!
“哎呀,她怎麼跑這裡來了?笨死了!進了這裡還有的活命嗎?”
緊跟在後的紫菀冷冷地道:“這樣不是正好趁了你的心?”
孟香瓏眉毛一豎,想要反駁,忽然又停住,望著紫菀點頭笑:“你不說我還真忘了。的確,她自己走進死路也正好幫了我,我也省了麻煩侯爺也省了煩惱。”
她又望了眼面前的綿延沙坡,調轉馬頭說:“是她自己找死可怨不得我!”一策馬韁,孟香瓏往另一條路跑去,邊跑邊喊紫菀:“你是要跟著她進那個鬼地方還是跟著我走活路,隨便你,我走了!”
馬蹄噠噠,她一襲似火的紅衣很快就消失在了另一個地方。
紫菀看著面前的沙坡,左右為難。
這樣的地方她只是聽暗夜的同伴們說過,見到還是第一次。
同伴們說,沙漠和沼澤是最可怕的地方,因為它們上面的形狀幾乎都是一樣的,你根本就分辨不出來哪裡有要人命的坑,哪裡是實在的路。
去邊關不是只有這一條路,只是另外那條屬於軍道,是從前大魏將士用血肉之軀開辟出來的,一般人並不知道。就連那孟香瓏也是因為偷拿了她爹孟總兵的地圖才知道的,要不然也一樣得從這風沙坡走。
不過如果那樣的話,估計孟香瓏就不會去京城,也就沒有眼下這樣為難的事情了。
紫菀倒底是沒敢單身闖進風沙坡去,她留了記號,改走了孟香瓏給她指的道路。
於是接下來蒔花派來的人都走了軍道,也就沒有人及時尋到魚鱗舞。
魚鱗舞一干人進入風沙坡後,很快就被眼前一片黃茫茫的景像弄花了眼,完全分不出東南西北了。
“安師父,這裡是哪個方向啊?”墨微問安德芳。
安德芳抹了把額頭上豆大的汗珠子,眯縫著眼睛四下打量了好久才指著一個方向說:“那邊是西……那是武栭國的方向,咱們要避開那邊。”
武栭國好戰且奸猾,這在安德芳,尤其是楊鸝的嘴裡已經得到了充分的說明,魚鱗舞自然沒有那個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豪情和好奇心。
太陽已經開始偏向,安德芳指揮大家往一處比較高的沙丘趕,說要趁著天黑趕緊找好歇腳的地方。
墨微很好奇,問他天色還早,為什麼不多走點路卻要這麼早就找落腳點。
安德芳說在這裡千萬不能看天色早就貪趕路,因為誰也不知道一場風暴會什麼時候來,更不知道來風暴後眼前這片沙丘會變成什麼樣子——“它們就像是長了腿般會移動,你現在看著是這樣,一陣風過就變成了另一個樣,也可能是所有的都成了一個樣,你辨別不出來。”
他指著走過的路叫墨微看:“你現在還能看到自己剛走過的腳印,可是再往前一點,根本就沒有痕跡了。”
他又看了看魚鱗舞坐的那輛車:“幸好這裡只是一片沙坡,要是在真正的沙漠裡,你們這車能慢的跟蝸牛爬一樣,而且還未必能進的來。”
在到達安德芳說的那座沙丘時,太陽已經西斜的厲害了。或許是錯覺吧,魚鱗舞等人總覺得那太陽落下的地方不是西邊,而是其他方向。
安德芳告訴她們,這是因為她們的眼睛被這一模一樣的沙給弄昏了頭,所以失去了方向感。
“不管怎樣,我們只要記住,太陽落下的地方就是西面,這樣就不會迷路了。”安德芳說。
眾人到了沙丘前面,魚鱗舞下車正准備往沙丘背後走,安德芳急忙喊住她:“於公子,那裡是不能歇人的。”
“為什麼?”魚鱗舞看了看那高高的沙丘,正好形成一個背風的窪地,用來歇息露宿是最佳之處。
她記得在家鄉大青山下拾柴或者撿蘑菇時,遇到下雨都是選擇這種形式的岩石下面躲雨的。
安德芳很嚴肅地告訴她,這樣的沙丘很危險,因為它極有可能傾塌下來,如果人在它的下面,就會被埋進沙裡,直到窒息。
安德芳說的很嚴肅,魚鱗舞嚇了一跳。望著那看起來很有安全感的沙丘,眾人只覺得這裡的一切都跟自己以往所認知的東西不同。
安德芳帶著人繞過沙丘,去了迎風面。
紉針很不懂:“都是沙,這裡跟那裡有什麼區別嗎?”
安德芳解釋,由於風向的問題,沙丘的迎風面比較硬實,而且坡度也小很多。
紉針不大信,親自爬了上去試了試,驚奇地發現果然跟安德芳說的一樣。
“其實這裡不能算純粹的沙漠,這裡的沙還是比較大和硬的,真正的沙漠要往西北面再走個兩千多裡,那裡就有很大一片沙海了。”他指著腳下這片沙地笑道:“這個跟那比,簡直就是小河溝跟大海,不是一個級別。”
紉針聽的新鮮,問那沙海是怎樣的,跟現在這個又有怎樣的區別。
安德芳說,沙海裡的沙都很細密,而且柔軟,不小心走錯了地方一腳踩進去能陷進半個身子去,而且那下面多的是能要人命的暗沙流。
“暗沙流是什麼?”紉針問,感覺很神秘的樣子。
“就是表面上是沙,下面卻是很深的空洞,人一腳上去就會被淹沒。據說那下面原本是河流,後來干了就形成了暗沙流。”安德芳解釋道。“這裡比沙海好的地方就是你們還可以坐在車裡,要是在沙海,都得下來,最好的也就是騎那種高高大大的駱駝。”
雖然這裡荒涼,但因為面積不大,又有安德芳這個老經驗在,眾人倒也不是太擔憂。紉針甚至還因為第一次看見這樣的地方而興奮,和墨微兩個相互抓著沙子打鬧了一小會。
安德芳讓魚鱗舞把車子停在硬實的沙坡地上,拿氈布蓋好了,又將馬匹拴在外圍一圈,同時告誡眾人小心毒蠍子和沙蛇:“它們多數藏在紅柳叢和梭梭柴這些東西裡面。”
魚鱗舞走到沙丘上面去看天空,西邊的地方有一層很炫麗的雲彩,紅黃交錯著。
楊鸝慢慢走了過來,也望著那片天空,好半天才說:“這裡的天空看起來和京城那邊也沒有太大差別,一樣的有晚霞,只是沒有炊煙和人流。可是為什麼卻讓人感覺那麼的茫然呢?”
她伸手捂著心口,神色憂傷:“這裡,沉的很,就跟壓著塊大石頭,喘不過氣來一樣。”她搖搖頭:“我無法形容自己的那種感覺。”
魚鱗舞指指天空剛飛過去的一只大雁:“是比別處更加有孤獨感覺對嗎?”
楊鸝的視線追著那只孤雁,半晌點了點頭。
魚鱗舞拉著她坐下,兩人肩並肩地靠坐在一起望著天邊發呆。許久,楊鸝忽然笑了一下,說自己跟魚鱗舞現在的樣子,在以前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想到的。
“所以說人是地上仙嘛,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跟誰在哪裡遇上。”魚鱗舞笑笑。
楊鸝點頭沉默了下,忽然又問魚鱗舞京城後來的情況怎樣了。
“我們走的早,也不知道後來如何,我祖父他們是不是都安好。”她嘆氣,說也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活著再回到京城,再見到父母。
“你倒是不用擔心你們楊家,只要你祖父那個老禍害活著,你楊家就在。”魚鱗舞嘲諷道。
楊鸝並沒有跟魚鱗舞吵,甚至她還嘆了口氣,低聲說了句什麼。魚鱗舞沒聽清,只隱約聽見有最苦,和女子這兩個詞。
“對了,你們好好的為什麼突然離開京城呢?”魚鱗舞問。
一提到這個問題,楊鸝的臉就變幻起來。她咬著嘴唇似要說又不想說的樣子,遲疑了半天才說:“這是我們的家事,祖父這麼吩咐的。”
見她依舊不肯說實話,魚鱗舞也沒再追問,這時墨微喊她,說到了喝水的時候了。
按照安德芳的交代,眾人沒有吃肉,而是吃了干糧,飽飽地喝了頓水。給馬匹也喂過食水後,魚鱗舞楊鸝墨微紉針四人靠著車子坐在最裡面,安德芳帶著兄弟圍著外面。
大家無聊,就拉著安德芳講關於沙海的故事。安德芳說其實他也沒走過沙海,那些經驗其實都是聽別人告訴的。
“我真正走過的,其實就是這風沙坡。還是很小的時候,大約六七歲吧?我跟著父親逃難經過這裡。一起的人死了大半,大多數都是渴死的。
那時候我也渴的快要死了,我父親艱難地拖著我一點點在沙地上爬……
我們迷了路,原本最多三天可以走出去的,結果過了五天還在這裡打轉。
太陽很熱,熱的我以為自己下一刻就會死掉,一起同行的人甚至開始了殺人喝血,就為了支撐著多活一天。
我父親護著我躲避他們,可是那些人還是逼過來了……就在我以為自己就要死掉的時候,有一個人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