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九回:前情,往事

   高高的台階上,是氣像恢宏的皇家宗廟。

   宗廟旁邊是天壇,用來祭拜祖先天地和祈禱神佛的地方。這裡也將是柔妃登上皇後之位後,每年要率領著五品以上的外命婦們來祭拜春神的地方。

   “咚嘡!”三聲炮響後,激昂雄壯的鑼鼓聲停了下來,輕快悅耳的絲竹管弦響了起來。

   在這絲竹聲中,柔妃身披曳地的大擺尾海棠紅披風,緩緩地從台階下一步步走了上來。在她的身後,是晴好合歡兩位大宮女分兩旁站立伺候。

   眾人屏息斂聲,目光緊緊地鎖在柔妃身上,視線隨著她一寸寸地移動著。

   一級,兩級……一步,兩步……

   台階的最高處,慶雲皇帝一身明黃龍袍,正等在那裡。

   柔妃抬頭看了看,陽光好像太過耀眼,她微微收縮了下瞳孔,繼續往上走。

   當她踏上最高一級台階時,慶雲皇帝向她伸出了手。柔妃淺淺地笑著,將手放進對方的手掌中,後者微微用力,拉著她一起站在了高台之上。

   四周圍響起一陣歡呼聲,比七月的天氣還要熱烈。

   晴好合歡兩人端著皇後所該有的頭飾上來,慶雲皇帝親手取下柔妃發髻上的紫色琉璃七尾鳳冠和流蘇,給她戴上像征著國母身份的九尾鳳冠,兩旁的鵝黃色流蘇直墜肩膀處。

   再將那海棠紅的披風解去,換上一襲明黃色繡鳳穿牡丹圖案的披風,然後牽著柔妃的手,走到天壇前。

   合歡捧上拇指粗的黃色棒香,慶雲皇帝和柔妃各自拈起一支,望天拜了一拜,然後點燃插~進已經點有一支棒香的青銅爐中,再次望天拜倒並行了禮。

   一旁的禮部尚書沈猛急忙高喊一聲:“祭祀完畢,眾臣參拜皇上皇後!跪!”

   隨著這一聲喊,台階四周無論上下的人,全都嘩啦一聲跪拜下來,山呼萬歲皇後的聲音如同大海上湧起的海嘯震人耳膜。

   身穿一襲繡著雲龍紋銀白袍服,腰束金黃腰封,頭戴金黃色雙龍搶珠束發金冠的方少雲從台階下踏步而上,跪倒在慶雲皇帝和柔妃跟前,口稱:“兒臣拜見父皇母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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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好!”慶雲皇帝哈哈大笑,伸手扶起方少雲,看向對方的眼中流淌著滿滿的歡喜。

   柔妃溫婉依舊,帶頭祝賀皇帝父子團聚後,眾人又在沈猛的喊聲中再一次跪拜,這次拜見的是皇子,即將成為太子的方少雲。

   望著站在高台上的方少雲,拓跋珪直撇嘴:“這家伙怎麼都到這時候了還舍不得換了他那一身白?他就那麼喜歡白啊!”

   因為太醫剛查出魚鱗舞有了身孕,拓跋珪擔心在這樣的環境下會有閃失,干脆自己跑了過來親自照顧著。

   魚鱗舞說他這樣會讓人笑話,拓跋珪毫不在意地回答,“誰愛笑誰笑去!本侯愛惜自己娘子孩子,關他們屁事!”

   “國公爺,您都已經被封為威國公了怎麼還自稱本侯啊?”紉針在旁提醒。

   拓跋珪一拍後腦勺:“還真是!本侯,不,本公……啊呸,真難聽!”

   大典過後,朝廷迅速回歸安寧,但後宮裡的淑妃才真正的無法安寧。

   “你說什麼?你現在是中宮皇後?”看著一身明黃色皇後服飾,帶著十幾名宮人前來的柔妃,淑妃猛烈搖頭,說什麼都不肯相信。

   即使是拓跋珪被封為太子她都不會覺得難受,唯獨柔妃被封皇後,她接受不了。

   “皇後之位本該是我的,怎麼可以給你?”她撲上來,伸手就去抓扯柔妃身上的袍服。

   身旁的宮人急忙喝制,紛紛上去要拉開她。

   柔妃可憐地看了她一眼,揮退眾人:“你們都先下去,本宮有幾句話要對淑妃說。”

   柔妃向來在後宮中恩威並重,眾人也早就習慣了她的命令,就算是有那想要拍馬屁的也被其他人拉走了。

   “好了別裝了,我才不信你真的那麼想要這個皇後位置呢!”見人都走了,柔妃伸手輕輕一拍,就將淑妃給拍開,淡淡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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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淑妃的目標從來就不是皇後,而是皇太後,或者該說是攝政皇太後。她搶奪皇後之位也不過是為了迷惑外面的人,比如楊朝明和端王他們。

   因為淑妃知道端王和楊朝明的野心,如果被他們看出來,自己就只有死路一條!

   她其實已經厭煩了跟楊朝明和端王的合作,更懼怕這兩個人的心狠手辣。她只是一個深宮婦人,想要保有自己的權力而已。

   而那兩個人很明顯是要改朝換代,那麼她除了會成為一顆注定被丟棄的棋子外,還能有什麼好處?

   所以,她只能演戲,演給所有看著她的人看。

   淑妃直起身子,看著柔妃冷笑:“真沒看出來,大魏朝的後宮裡還有你這麼號厲害人物。”

   “我只是比較清醒。”柔妃輕笑一聲,自己找了個座坐下。

   淑妃也隨便坐了,兩眼緊盯著對方:“說吧,你巴巴的跑來我玥華宮,倒底想干什麼?醜話說在前頭,想要我恭賀你當上皇後那是不可能的。”

   “我還沒那麼無聊。”柔妃撫了撫裙擺上的褶子,問:“我來,只是為了一些沒怎麼想通的事情,所以想來向你請教請教。”

   “比如呢?”

   “比如,戰威侯拓跋珪是皇上私生子的謠言,是誰散播出去的?再比如,給楊氏毒殺我姐姐的藥又是誰的?再再比如,我姐姐根本就沒有得罪過你,為什麼你那麼狠,竟然要毒殺她!”柔妃眼神如寒冰利剪,盯著淑妃。

   淑妃怔了下,隨即笑了。

   “原來你早就知道了啊?也罷,我就不妨全部告訴你吧,也省得你這麼追究多年不得結果。

   沒錯,這些都是我干的!戰威侯的謠言是我派人傳給楊氏的,也是我給的她毒藥,甚至連定國公和蕭太師所中的毒也都是我的。

   你問我為什麼對你姐姐那麼狠?呵呵,你為什麼不問問她,為何要勾住皇上的心?明明都已經嫁做他人婦了,還跟皇上鬼鬼祟祟不清不楚?

   知道我的孩子是怎麼沒的嗎?就是你的好姐姐,是她那一腳,讓我失去自己的孩子!你說,我為什麼會這麼對她?”

   淑妃仰頭,微微冷笑著。

   她的孩子,在整個後宮已經被她控制後,自覺再也沒有別的孩子可以跟自己的孩子爭搶皇位時,是流雲袖薛慰娘的那一腳,將她的孩子硬生生給撞沒了!

   可憐她小心翼翼地保護了七個多月的孩子,就那麼沒了!

   “你明知道那是個誤會,我姐姐並非有意。何況,如果不是你先下毒害了宮裡的那些孩子和蕭太師定國公,我姐姐也不會來調查,自然也就不會查到你的身上,更不會因為你要趁她不注意下毒,而被她一腳踢倒。”柔妃皺眉。

   姐姐當時也有了孩子,見對方施毒,自然會習慣性地去保護自己,那一腳,其實已經很給淑妃面子了,否則按姐姐的本事,一刀殺了也不難。

   而且因為這個,姐姐動了胎氣,險些丟了性命,結果外甥還是早產了!

   也就因為這個原因,楊氏趁機造謠,說姐姐跟皇上有染,生下的孩子是皇上的。

   拓跋英那個男人毫無氣節雅量,更沒有頭腦,就憑著楊氏那麼一說,竟然就信了還拿這個當把柄,要挾姐姐,這才導致姐姐跟他本來就不濃的感情完全破滅。

   “有句話不知淑妃你聽過沒有?天作孽猶可恕,人做孽不可活。本是你先造下的罪孽,你卻因此恨上無辜的人,制造了這一出出的連環命案,從定國公蕭太師到我姐姐再到戰威侯,你步步緊逼絲毫不肯放過。

   那個給陳國送密信的也是你吧?你本想害死戰威侯,沒想到皇上會派方少雲去邊境送劍幫他,讓你一連兩個陰謀都失敗了。”

   柔妃面色平靜,語氣也同樣平靜,唯有一雙眼眸閃著火星。

   淑妃又愣了下,忽然指著對方失聲笑了起來:“原來勘破我那連環殺的就是你?枉我這麼多年一直在想,當年是誰救了那拓跋珪,竟然想到提醒皇上,讓他賜劍的主意!”

   她拍著巴掌,叫好:“好啊,真是好。我一直自負在這後宮無人能及,卻想不到最厲害的人竟然會是你。”

   她是真的沒想到,當年她定下計策,先派人送密信給陳國,將自己偷看到的軍事布局告知陳國,導致拓跋珪被陳國圍困,險些全軍覆沒。

   再然後,她又為了斷絕拓跋珪的後路,授意楊朝明派人假扮朝中特使,用一道假聖旨去宣判拓跋珪的戰敗之罪,試圖在那種信息不能及時傳到京城的遙遠地方,將拓跋珪一刀殺了!

   可是她沒想到,皇上竟然在沒有得到任何軍情戰報的情況下,鬼使神差地提前派了人去邊境賜尚方寶劍,並交代了一句極為重要的話:任何人來,不管是不是奉旨的,只要是來宣布罪狀要他命的人,通通都是假的,可以用所賜之劍立斬不赦!

   所以,她謀劃好的一切都做了白用功!

   拓跋珪打贏了,然後回京授了封,成了戰威侯!

   “呵呵,原來是你,原來竟是你啊!”淑妃哈哈大笑。“你們薛氏姐妹,一個個生來就是為了克我的!”

   柔妃看著她,緩緩搖頭。

   淑妃本來是喜歡皇上的,只因為皇上對姐姐情有獨鐘,讓這個女人心生怨恨主動投靠了楊朝明。不過那時的楊朝明打的旗號是端王一派,所以這淑妃才自以為選了個好去處。

   如果那時她就知道楊朝明才是最狡猾的幕後黑手,自己和端王都是對方的棋子,估計她就不會跟對方站到一起吧?

   愛而不得,人之悲情,不能放開,就只能入魔。淑妃就是那個入了魔的可憐又可恨的人。

   柔妃站起來往外走——淑妃是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她並不想在這裡看著對方咽下最後一口氣。

   將要走到門邊,淑妃在後面問柔妃,可曾愛過皇上?

   “為什麼你總是那麼冷靜,我在你身上看不到一點點嫉妒和衝動。這完全不像一個心中有愛的女人。”

   柔妃轉過身看向她:“這重要嗎?”

   “對於我很重要。”淑妃點頭。

   “嫁給一個皇帝,首要條件就不能是愛,而是這個。”柔妃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頭,然後大步走了出去。

   在她身後,是捧著匕首白綾和鶴頂紅的宮人,他們正小心翼翼地走進玥華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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