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低聲下氣

  我什麼都不問,只要娘你好起來。

給娘洗干淨,跑到爹爹的閣樓上去翻,找遍了所有,也只得散碎的幾兩銀子了。

給娘看病,已經花光了爹和娘所有的積蓄了,而我在楊家為丫頭,也不得幾兩銀子,那是娘讓我去的,她說幫她贖罪,盡盡孝。

做一個丫頭倒也是無所謂,在花園裡搬樹修花除草的,辛苦一些無所謂,到傍晚就可回家,只要娘心裡寬慰一些,做丫頭又怎麼樣呢,還能得幾兩銀子補貼家裡的用度。

怔忡地坐在木板上,看著滿天的星星明亮燦爛,風吹干了我的淚,卻衝進了疼痛的心,就這麼點銀子,怎麼給娘看病啊。

京城的神醫聽說要治一個病人,多則千金,少少也是百兩以上。

怎麼辦?我能上哪裡去借那麼多銀子,賣身嗎?這銀子來得最快,可是爹爹要是知道,一定會死也不安心的。

那就去求楊家,娘的娘家,求楊大人看在兄妹一場的份上,尚念一些舊情施舍些銀子讓我先救救娘,她不能再等了。

我真的不想沒有娘,沒有家,什麼都沒有,心裡空空的,如何是好。

不爭氣的淚水,伴著我過這一個無眠的夜晚。

帶著沉重的心情到楊家,楊家可以說也是親戚,可是這門親,卻是不敢認的。

我其實也不喜歡去高攀什麼,在這裡做事,只是替娘盡孝。

每日做丫頭,雖是粗活,可是心裡卻也是輕松的。如今要去求楊尚書,心裡反反復復的想了很久,不管是怎麼樣的一個屈辱,我都想治好娘。

這世上她是我唯一的親人了,低聲下氣只要能救回她,那有何不可。

女子有淚不輕流,只是那時未到傷心處罷了,女子的骨頭,頂得上生命重要麼?

我打小讀爹爹留下的四書五經,懂得一番做人道理,情字卻又還在理字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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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管家,楊老爺回來了嗎?”看到後門一開,金管家帶著小廝而來,我趕緊跑過去問。

他高傲地眼神看我一眼:“你一個丫頭,找老爺什麼事,不知規矩。”

“不是的。”我低下頭趕緊說明來意:“實不相瞞,金管家我是雲清的女兒,我娘她病得好厲害,我……”在他越發鄙視的眼神裡,我覺得開口都難。

我知道一旦說出來,就會顯得我格外的有心機,在楊家後院做丫頭才五六個月而已。

再難堪,還是抬起頭,和善地笑著,勇敢地說:“金管家,我想見見楊老爺。”

他冷哼一聲,若有所思地說:“原來如此。”

“求求你了,金管家,如果不是我娘病得重,我也不想讓金管家為難。”

“等著。”他說完就走。

卻丟下一句話:“阿旺,看來還要差個丫頭了,你往日找丫頭,得看看身家。”

“是,金管家。”後面的人趕緊應聲。

不管他們怎麼認為,或是不會再讓我在楊家做下去,楊家怎麼會容得下一個有辱家門的女兒的血脈呢,當初娘能嫁我爹爹,並不是她怎麼的強硬,是因為懷了我。

心裡忐忑不安,雙後拔著花間的草,開得鮮艷的木槿花微笑地點著頭,臨水的芙蓉花開出無力的嬌顏。

這旑旎的風光,入不了我的眼,紅腫的眼讓太陽一曬有些刺痛。

快中午的時候,金管家親自來告訴我,楊尚書讓我過去。

心中一喜,拍拍身上的泥土就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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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幽靜的花間小道上,點點的喜悅將心充滿著。

和風一吹來,撲面而來的就是幽幽的荷香,正是夏荷燦爛之際,楊府的小姐大概都在涼亭上喝茶吃點心,我低頭跟著金管家從柳樹下過,聽到清脆的笑語聲。

雖然在楊家為奴,可是我連楊家小姐都沒有見過,更別談娘的娘,也就是姥姥了。

陽光混和著花香,伴著那嬌脆脆的笑意,這仿佛就是希望。

不管有多大的恨,我終是相信血濃於水的。

“老爺,人帶來了。”金管家有禮地敲門,聲音也低了許多。

裡面傳來威嚴的聲音:“讓她進來。”

金管家轉身看著我,淡淡地說:“在老爺的面前,什麼該說的不該說的,你最好放聰明一些,進去吧。”

“是。”我點點頭,再低頭跨進了那房子。

抬頭便看到坐在一張大紅木桌上的楊老爺,也就是我的舅舅。

和娘有著幾分的相像,只是看起來更加的威嚴,五官也剛硬一些,不怒而威的眼打量著我。

“你是楊柳心的女兒?”

他開口便是這麼問,讓我有些一怔,他直喚娘的名,喚得沒有任何的感情。

但我還是點頭道:“是的。”

怕他不相信,我在裙擺上擦擦自己還沾上泥濘和青草汁的手,小心地撩起袖子,手腕上戴著一根紅繩子,繩子上吊著一個木質的小珠,上面刻著柳心二字。

但是他並沒有認真細看,而是淡淡地掃了我一眼說:“聽說你來楊家做丫頭六個月了,是為了何故?”

“我娘病了。”我輕聲地說著,心裡又是一陣難過。

他還是低著頭寫他的東西,一邊看書,一邊摘抄。我咬咬牙,低低地叫:“舅舅,娘病得很重,昨天吐血暈倒,大夫說是中風,我想請京城的神醫給我娘看一看。”

“哦。”他輕應。

我等著他問,可是,他什麼也沒有。

“舅舅。”我又輕聲地叫。

他抬起了頭,眼裡有著一抹厭惡:“別叫我舅舅。”

這一句話,壓得我心裡沉重重的:“對不起楊老爺,千月有個不情之願,想請楊老爺能借我一百兩銀子請大夫看看娘的病,千月很小沒有了爹爹,不想也沒有娘。”

他瞪著我看:“楊柳心出了楊府,就再也與楊府沒有任何關系了。”

“楊老爺,可是,她是你的妹妹啊,出了楊府,斷了關系,始終血濃於水,打斷骨頭筋相連,求求楊老爺能救救我娘,千月給你跪下,給你磕頭了,如果不是萬不得已,千月也不想來為難楊老爺。”

淚水一滴一滴迷糊了我的眼,心揪痛得很。

他還是淡淡冷冷的:“你回去吧,以後再也不要到楊家來。”

“就當可憐一個可憐的女人,也不行嗎?”

“千月,別恨我。”他站了起來,冷清的眼神卻是無比的堅執:“不行。”

心裡的一根弦,瞬間就斷了。

不行,還是不行。

就是因為娘,沒有讓楊家攀上皇親貴族,反而辱沒了楊家,他們都恨著娘啊。

“對不起。”我站起來,忍著淚要朝他一笑:“今日多打憂了。”

轉身就出門,淚珠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樣,紛落而下。

我不恨,我不恨,可是我心裡好痛啊。

再多的過錯,她就要死了,難道真的不可以放下嗎?

我跑出門外,從花道邊跑了出去,還能聽到那些鶯聲燕語,可是卻充滿了諷刺。

不該來的,雲千月,不該求的,雲千月,這樣你至少想到楊家,還會帶著一些溫暖。

腳踢到一個石頭,重重地整個人摔了下去,痛得我頭暈眼花,手肘處刺痛得火辣辣的,轉頭一看,那磨破的舊衣下,妖紅的血爭先恐後地溢了出來,落在碎石地上,鑽入那石縫中,暗啞了那歲月的縫。

抬起頭,又趴下去,咬著唇狠狠地哭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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