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2章 記憶
見她一把鼻涕一把淚,夜雲宸丟過去一方錦帕:“還不擦拭干淨,沒得倒了胃口。”
苦練做笑臉,眉梢速速抖動,寧柏竹連忙在臉上胡亂擦拭,望著髒兮兮的帕子,又瞧了瞧夜雲宸, 腆著臉道:“這帕子被在下這俗人使過也沾染了污穢,若是洗淨了還給公子,只怕公子心裡也膈應,不如在下明日送上一方錦帕如何?”
“不必。”夜雲宸閉眼道:“一方帕子不值什麼。”
車中復又陷入沉默,聽著外面車轱轆滴溜溜轉動,馬蹄噠噠的聲兒,寧柏竹左顧右盼,寧柏竹這人口中最是閑不下來,一時半刻若是聽不見話聲兒便渾身不自在,況且眼下是與夜雲宸這生人勿進的壞東西一道,那心口便更加瘙癢。
瞧著寧柏竹欲言又止來回反復數次,便是十足十的耐心也被消融,見夜雲宸冷著眼望過來,寧柏竹撓了撓頭,扯著嘴笑道:“這郡守府離咱們小酒館有些遠,這半晌了還未到家。”
夜雲宸不予理會,車內陷入冰天雪地,涼颼颼的冷風與寧柏竹心口兒的火熱糾纏打鬥,不行,下次切不可與這壞東西一道了,這般冰冷誰受得了,不對,死人沒有生氣倒是可以與他一道。
半晌,夜雲宸開口道:“不知掌櫃的父母何人,一直沒有聽掌櫃的提起過。”
寧柏竹暗自冷笑,這謊話也未免太過拙劣,壞東西位高權重怎麼可能不知底細之下便住進自己的酒館,自己的老底只怕都被其看個精光,眼下倒裝的沒事人一樣。
只是壞東西要揭過不提,小胳膊擰不過大腿兒,人家一直手指頭便能將自己碾碎,能不陪著人家揣著明白裝糊塗嘛。
寧柏竹搖了搖頭,嘆氣道:“在下父母早逝,如今早已忘卻父母音容相貌,自己已經記不住,如何再與他人訴說。”
夜雲宸又道:“聽聞掌櫃的幼年乃是一毗鄰而居的王老婆子養大的,只是不待掌櫃的報答養恩,王老婆子便駕鶴西去了。”
你瞧,這人也特不會撒謊了,前面方才說不知寧柏竹父母何人,下句便連幼時照顧寧柏竹的老婆子姓名都抖出來了。
寧柏竹仿若沒有察覺夜雲宸話中疏漏,仍舊笑著道:“王婆婆心地善良,見在下孤苦無依便收了在下當做孫女,只是在下無能,沒能報答恩情婆婆便已經西去。”
面上說的冠冕堂皇,忽然想到,這斯哪是這般輕易露出馬腳的人,莫非是不屑於在我面前掩飾,滴溜溜轉著眼珠兒,覺得此種可能性更大,心裡一下子騰上火氣,這不小瞧人麼。
“你可想知道自己父母是誰?”夜雲宸冷不丁拋出一句,將寧柏竹心神連忙拉扯回來。
寧柏竹心下一驚,看來自己所料果然不假,這壞東西一早便是衝著自己來的。想了想笑道:“公子說笑了,在下豈會不知父母何人,在下父母乃是桐城的買賣商人,因著一場大火,家中財物盡失,父母二人貧困交加相繼染病離世。”
“若是我說你父母另有他人呢?”夜雲宸不動聲色盯著寧柏竹,誓要找出蛛絲馬跡。
不負所望,寧柏竹聞言果然雙眼瞪做銅鈴,心海中掀起滔天巨浪。這具身體的父母不是已經病死了嗎,莫非這副軀體實則大有來歷?
想了想,又道,自己只願平安度日,這些陰謀詭計便留給壞東西吧,從哪裡來回哪裡去,可不要打擾自己現下生活,這小日子正是紅紅火火呢。
算盤打得劈裡啪啦,寧柏竹早已計劃好,若是今歲酒館仍舊紅火,便掏出銀子來擴大店面,再端上幾盤好菜,朝著醉仙樓的樣兒琢磨,若是計劃成功,便將連住宿一同辦了,前院招待美酒佳肴,後院住著四面八方的過客,銀子大把大把的流盡褲腰帶,對自己點頭哈腰的人兒一個接一個絡繹不絕。
只可惜夜雲宸豈會這般輕易放過:“掌櫃的,明人不說暗話,想來自那日黑衣人偷襲,掌櫃的便有所察覺,那黑衣人分明是衝著掌櫃的來的,掌櫃的若是想著能夠置身事外怕是已經晚了。”
寧柏竹連忙抬起頭來,鼓著眼睛望著夜雲宸:“什麼叫做已經晚了,還請公子明說。”
夜雲宸冷笑:“掌櫃的想著掩埋過去重新開始,只是他人卻不這般作想,只要那東西一日在掌櫃的手中,掌櫃的便一日不能安生。”
東西?鳳凰神目?眼神冷厲如芒,復又笑吟吟:“公子說笑了,在下不知公子口中‘那東西’為何物。”
“掌櫃的若是想要裝聾作啞,在下或可相信,只怕來日那些黑衣人卻是不信的。”
“什麼黑衣人,那日不過是打家劫舍的賊子誤以為在下手中有什麼值錢的物事罷了。”寧柏竹打哈哈混弄。
見寧柏竹鐵了心不開口,夜雲宸冷笑一聲:“掌櫃的可知那王婆子為何會收留你做孫女嗎?王婆子本身便家道艱難,自己一人尚且無力維持,如何還能養活你,每月初一十五王婆子便會進香拜佛,掌櫃的莫非沒有絲毫懷疑。”
寧柏竹斷然道:“王奶奶最是信奉佛祖觀音,初一十五前去跪拜有何不可?”話鋒一轉,嘆氣道:“在下不過一區區酒館商人,公子如何要對在下說這些沒頭沒尾的話來。公子若是有何大計,想來是認錯人了。”
馬車聽停了下來,小喜兒開了門侯在門內,等了半晌強睜著眼嘀咕道:“怎麼掌櫃的還不下來?”
寧柏竹連忙掀開簾子下去,又隨著小喜兒侯在外面,見夜雲宸踏進屋子方才跟進門內。
瞧著夜雲宸上樓,寧柏竹長舒一氣,誰知轉眼復又提心吊膽。
夜雲宸見寧柏竹怔愣著站在原地,不耐道:“寧掌櫃還不過來嗎?”
寧柏竹只得苦哈哈著臉在前面亮著油燈上去了。
進了房內,將燈火一一點亮,探著腳便要出去,夜雲宸道:“掌櫃的不妨一坐。”
寧柏竹不甘不願坐了下來,又對著夜雲宸苦著眉道:“在下不夠區區一小百姓罷了,將軍大人何必與在下過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