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08章 影鳥畢方(上)
慕容軒和蕭如故同時大吃一驚:這……這家伙還是不是人,這河少說有十丈寬,他竟然隔了一條大河還能劈出如此強的刀氣!
“何方妖魔,裝神弄鬼?”慕容軒大喝一聲,猛朝那蒼瀾河擊出一掌。
下一刻,狂風呼嘯,無數條閃電從天空降下直劈那白衣人,蒼瀾河內飛出五條青色巨龍,直朝白衣人噬去。
“還不錯嘛!”白衣人笑了笑,地上那柄黑刀忽地自己彈出地面,化作一個黑色的光球,罩在了他的身上,只聽見“鏗鏘”之聲不絕,閃電和巨龍擊在黑光上後迅疾彈開,消失不見。
“好厲害的光罩!”“好厲害的刀法!”蕭如故和慕容軒同時叫了起來,只不過前者只看到光,後者卻看出那個光球其實還是那柄圍著那白衣人快速旋轉的黑刀,黑刀先是磕飛那滿天閃電,緊接著連出五刀,每一刀都正中巨龍前胸,直將起打成碎冰,再瞬間蒸發成水氣,消失不見。
普天之下,竟然有這樣的刀法?若非親眼所見,慕容軒絕對不會相信。“看來今日一戰,比起當日西湖大戰獨孤千秋,更艱難十倍了。”這個念頭在他心頭一轉時,九龍擊天**便要使出。
卻見那黑刀又已插入地上,那白衣人道:“慕容軒,你不是我的對手,我也不想傷你,你還是走吧!”
慕容軒道:“閣下就憑一句話,就叫我走,未免有些太瞧不起我慕容軒了吧?”
那人卻沒答他,只是虛空一抓。蕭如故立時覺得全身再不能動彈分毫,隨即身不由己地朝蒼瀾河飛去。
慕容軒反應過來時,蕭如故已然安然落在白衣人面前。這十丈之距,百余斤重物,居然在他虛虛一抓間就完成了置換。這是何等樣神功,這人究竟是誰?
他正自大驚,直覺空氣中一股不同尋常的波動傳來,忙飄身閃避,黑光暴射,滿天刀氣擦身而過,人在空中,猛然一凜,才覺不好,身後一陣撲通之聲不絕,擰身回頭,那追殺蕭如故而來的一干士卒已然全數倒地,喉嚨上無一例外地有一道淡淡的紅痕。
一千人,臨死前卻連慘叫都沒來得發出一聲!這究竟是什麼樣的刀法!
慕容軒一生之中,從來沒有如此恐懼過,呆呆落地,竟不知道是進是退。
對面那白衣人卻似乎並未注意到他的尷尬,只是看著蕭如故道:“不錯,不錯,比老夫初時想的好多了。我打算收你為徒,你可願意?”
蕭如故痴呆半晌,終於搖頭,道:“這個不行,先生你雖然神功蓋世,又救了我的性命,只是我已經有師父了,不能改投別派。”
“唉!看來你始終都趕不上李無憂了。要是他,我還沒發話,他大概已經給我磕頭了。”白衣人嘆了口氣,“罷了!看來你我是沒有那個緣分了!你走吧!有我在,慕容軒奈何不了你!”
蕭如故聽到李無憂三字,仿佛有什麼東西鑽進了他的身體,全身的血液頓時沸騰起來,忽地跪倒在地,大聲道:“師父在上,請受弟子一拜!”
“哈哈!好極了!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白衣人大笑,忽然朝地上一抓,那柄黑刀頓時落到他手中,“既然你肯拜我為師,這柄刀就送你作見面禮吧!”
蕭如故大喜,忙接了過來,入手處刀柄冰冷,說不出的寒徹心扉,他正自一驚,那冰冷感觸忽然鑽入順著手心流入他手臂,迅疾走遍他全身經脈,最後融入丹田。
蕭如故頓時只覺全身充滿了無窮的力量,忍不住朝蒼瀾河揚刀一揮。
“哧!”地一聲輕響,那河面竟生生被分作兩半,滔滔奔騰的河水頓時為之斷流,過得片刻,才又再次流動開來。
河對面的慕容軒頓時失色。
“啊!”蕭如故身體脫力,倒在地上,隨即掙扎著爬了起來,欣喜若狂,“哈哈,太好了!師父,這柄刀叫什麼名字?”
“破穹,破穹!這把就是天下人夢寐以求的魔刀破穹了!”那白衣人哈哈大笑,再不看蕭如故一眼,揚長而去。走得數步,憑空消失不見。腳步過處,大風再次鋪滿蒼瀾河兩岸。
慕容軒只看得目瞪口呆,這人不動聲色間竟然能將那來去無痕如虛空一般不可捉摸的大風收放自如,他究竟是誰?
“破穹刀!破穹刀!”蕭如故握著那把刀如痴如狂,揮刀亂砍,那滿天的風,一河的水,只被他劈得分分合合,嗚咽著響。
慕容軒隔河向望,痴痴呆呆,只是念叨:“破穹,破穹!魔刀又回來了!”
大荒3865年,七月十二,破穹刀重歸大荒,蕭如故持刀狂舞於蒼瀾河畔,一河水止。——《大荒書。蕭如故本紀》
李無憂渾渾噩噩了良久,終於有一刻知道心痛,剎時驚醒,滿山尋找慕容幽蘭,只是山風呼嘯,夜色如墨,任他踏破封狼山,又哪裡能找到慕容幽蘭半分影子?
東方破曉,天色已白,林中禽獸先是看到眼前藍光暴閃,之後是一個藍影在山間飛掠,再後來卻見是一個藍色的人在那山間狂奔,片刻後卻只見那人在那山間小路上跋涉,口中亂叫,最後,那人似乎再無力氣行動一步,躺在原地,大笑大哭,嗓音嘶啞艱澀,禽獸雖然無知,但也覺那聲音聽在耳中竟是說不出的酸楚,幾欲淚下。
北溟之時,他驟失慕容幽蘭,只道佳人遇難,生死兩隔,悲痛難以自止,此時明知慕容幽蘭尚在人世,此後卻是行同陌路,那般痛楚比之當時更甚千萬倍。
自己十一歲那年已能洞悉世情種種,此後與四奇學藝七年,爾虞我詐之事從此也得心應手,卻獨獨堪不透一個情字,英雄難過美人關,老子並非英雄,難道也有此弱點麼?
他又悲又痛,又疲又倦,不時竟席地沉沉睡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悠然醒轉,已是黃昏時分,回到原地,葉十一屍體宛在,人雖已死,嘴角依然帶著一絲笑意,仿佛是在譏誚李無憂機關算盡,最後還是脫不出自己掌心。
李無憂越看越怒,一劍將葉十一人頭砍下,對著無頭屍舉劍亂刺,只將那屍體弄得千瘡百孔,兀自不能解恨,猛地手掌一揚,一團烈火射到那屍體之上,只燒成一團灰,之後再一揚掌,頓時死灰亂飛,墨煙裊裊,竟是將葉十一焚骨揚灰了!
隨即,他一腳朝葉十一的人頭踢去,人頭飛出十丈之外,隨即炸成無數小塊,一幫藍羽鷹飛來,吞噬了個干淨。
看群鷹將那人頭連毛吞噬一盡,兀自盤旋不休,李無憂縱聲長笑,其聲高亢入雲,洞金裂石,鷹群大恐,振翅欲走,卻哪裡能夠?片刻後系數墜落山崖,隕命當場。
李無憂笑了一陣,終於倦怠,怔怔看著手中那柄驚鴻劍,心頭漸漸驚恐:“以前聽人說某人將仇家恨到極處,連仇家死了也不肯放過,鞭屍揚灰,沒想到老子今日卻作了。四姐曾說愛與恨乃是人世間最強的兩種力量,我將葉十一焚骨揚灰,究竟是因為對小蘭的愛多些還是對葉十一的恨多些?”
想了一陣,終究無解,他嘆息一聲,大步走到一處絕谷,於那柄驚鴻劍上刻下無數禁制封印,猛地朝對面山崖一擲,長劍齊柄沒入石中,他手指一劃,化石**使出,那新出的石洞頓時封閉,宛然如舊,再無半絲痕跡。
望著那山崖,他從乾坤袋中取出一壺酒,灑在地上,祝道:“葉兄,你我道雖不同,死後尚要算計我,但你一生為民,最後亦為民而死,此風朗朗,山高水長,無憂傾服。此生種種,就此煙消雲散,希望來生,你我能把酒言歡。”語罷拜了三拜,揚長而去,再未回顧。
此時他心緒已平,心想小蘭不過是氣憤而走,待找到他時耐心解釋,總有挽回之機,當即下了波哥達峰。
下得山來,戰事已平,一群打掃戰場的士兵見了他,忙丟下瑣碎,上前行禮致意,有人喜道:“元帥你終於回來了!大伙都在找你開慶功宴大喝一頓美酒呢!”
李無憂笑罵道:“***!你們這幫臭小子,打仗不行,一提到美酒女人就來勁。”
那士兵頓時急了:“才不是呢!元帥,此次在你和軍師的領導下,我們從庫巢到潼關連夜作戰,共殲敵十萬,俘敵八萬,逼得蕭如故那狗頭落荒而逃,乃是交戰以來最大的勝仗,怎能說打仗不行呢?”
“呵呵!算我說錯了!大家辛苦了,統統有賞!”李無憂笑了起來。
眾士兵歡聲雷動。
李無憂要了匹馬,奔向潼關,馬蹄生風,景物轉換,但那些士兵樸實的喜悅、看自己眼神中那熾熱的感激和尊敬在腦中揮之不去,心情莫名地一片沉重。葉十一要讓蕭如故一統大荒,自是認為讓蕭國一統大荒,百姓能少流些血,用心不可謂不良苦,只是眼前這些人又何辜?如果統一的路途一定有人要犧牲,憑什麼就是他們,而不是蕭國人?他是聖人,百姓都是芻狗,不偏私,沒有貴賤之分,自然認為少些人流血就是大仁大義,可我李無憂是小人,是狂人,我不能讓自己的兄弟、自己的女人的流血來換取大多數人的流血。
他自幼流浪,見慣世態炎涼,漸漸養成凡事言利的性情,只是昆侖山中七年,日受文載道菩葉等人仁義慈悲感化,心胸漸漸開闊,下山之後漸漸有了幾個心愛女子,又多了些擔待,行事之間,也多肯為旁人作想,只是那也只局限在他自己和自己所愛的人,此後誤入天地烘爐,得遇那白衣人,後者卻在他心頭種下一粒大善的種子,如今受葉十一所感,心胸自是更寬闊一步,想到了追隨自己的兄弟,想到了楚國的百姓。
駿馬電馳,他心思也是如電飛馳,想起自己的改變,不禁苦笑起來:“呵,李無憂啊李無憂,你可是越來越不像自己了。葉十一不惜自死,看來不僅僅是為了要算計你的性命,甚至連你的心也算計了,古人所謂‘誅心’便是如斯境界吧。這一招確實夠狠,有空一定要研究一下。”
後世人在論及李無憂時,多贊嘆他的驚才羨艷,一生奇遇不斷,卻罕有發現李無憂之所以能成就不世之偉業,其實最主要的還是因為他善於學習,無論何種陽謀詭計,他都能一一吸收,並加以創新。
鐵蹄錚錚,勁風撲面,李無憂的思緒似乎也漸漸發散開來:“提到改變,北溟有天地烘爐,能煉化五行之物,乃是最大的改變吧,但這滔滔人世豈非就是個更大的洪爐?任你是如何了得的鬼神,如何堅硬的頑石,只要進了這個洪爐,都會被那世情所煉化,變得神不是神,石不是石,何況我區區一個小人?但,什麼才是小人,什麼是狂人,又什麼才是君子?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卑鄙無恥,那就是小人了嗎?藐視世間人情,刀劈天地,尿澆鬼神,就是狂人嗎?如果是這樣,如果是那樣,葉十一為達目的,連性命都可以不要,豈不也是個比我更卑鄙的小人,比我更狂的狂人?可他……心中所想的卻是這天下的蒼生,他確實是個頂天立地的的大丈夫大君子啊?”
“對了!以前江湖上那些名門正派為了對付魔教,卑鄙手段無所不用其極,我當時只是鄙視,罵他們是偽君子,現在想來,其實他們又何辜?人生在世,行事的手段本來就沒有一定。誰規定了君子就該木訥迂腐墨守陳規,而小人就可以不擇手段卑鄙下流的?手段就是手段,不能代表人心,古代帝皇治國都講究‘內聖外王’,那些為坐上皇位弒父殺兄的皇帝卻不也將天下治理成一代盛世的嗎?對了!這君子聖人與小人之別,其實只在一個‘心’字。李無憂啊李無憂,你千萬莫要以為只真小人和偽君子才會用卑鄙手段,那些心懷蒼生的聖人們其實更加精善此道,舉世滔滔,人心惟危啊!人只此人,聖賢畜生其實並無任何分別!”想通這些,他頗有今是昨非之感,放聲大笑,打馬快進。
天下所有的人都不知道,李無憂這馬上一段苦思,為他日後改變天下打下了雄實的思想基礎,從這一刻起,大荒乃至整個縹緲大陸歷史的車輪已悄然變向。
剛到潼關城下,若蝶和葉秋兒已從城樓上飛了下來,輕輕握了握二人的手,緊緊將兩人擁入懷裡,相對無聲,李無憂生出恍入隔世之感。
緊接著,柳隨風親率無憂軍主要將領,王定和石枯榮帶領潼關救**將領,還有無數百姓,列隊在城門口歡迎,鼓樂宣天,歡聲如雷。
李無憂放開二女,一步步走到王定面前,使勁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果然沒有讓我失望。”
王定想起當日這個少年統帥初來時候,那個夏夜,自己等人在月華軒定計,自己兀自心存懷疑,之後他卻委自己這個百敗將軍以重任,今日終於大獲全勝,聽到李無憂的話,他眼眶頓時一熱,覺得有什麼東西在喉中流動,哽咽著想說什麼,李無憂卻又已轉頭對柳隨風道:“你果然也沒有讓我失望。”
眾將見他話雖是對柳隨風說,眼光卻明顯地落在那些出迎的歌姬舞女身上,顯然李元帥所說的並非是說軍師平定蕭如故的赫赫戰功而是於戰火之中幫他保全了從帝都一路帶來的歌舞樂隊,當即便有張龍模仿著李無憂的腔調道:“恩,以我泡妞多年的經驗看來,這些歌女都還是處女,完璧歸趙,好啊,好得很,軍師你果然沒有讓我失望!”
眾將大笑。
柳隨風笑罵道:“***,你這臭小子可是越來越沒規矩了!不過說真的,才幾天不見,元帥身邊就又多了兩位絕色大美女,泡妞手段與日俱增,又怎麼會在意奴家這等庸脂俗粉?”最後一句話卻是尖著嗓子,模仿女人腔調說的,同時他還拈了個蘭花指,臉上神情亦是欲說還休,哀怨滿滿,便是葉秋兒見了少不得也生“我見猶憐”之感。
眾人狂笑。卻有玉蝴蝶道:“非也,非也。像葉姑娘和若蝶姑娘這樣的絕色自然是天下男人夢寐以求,但庸脂俗粉有庸脂俗粉的好處,我輩男兒行事的宗旨其實是多多益善,數量上先提上去,質量上慢慢……”
“恩哼,恩哼!”李無憂聽這廝越說越不像話,再說下去非扯出淫賊公會不可,忙干咳兩聲,制止他繼續胡言亂語。
但有花蝴蝶這等不識相的家伙卻關心道:“大哥,你嗓子不舒服嗎?要不要二位姑娘給你一個香吻,給你滋潤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