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3章 彎腰

   一些有心人見了這種異常的天氣,卻生起了另外的想法。連老天都變了臉色,這世道是不是也要變了?聯想到春州數十萬大軍兩次進攻蜀州的失敗、春州西部的陷落以及蜀州幾十萬大軍對春州東部的威脅,他們不由得打起了自己的小九九。

   楊玉坤站在總督府的花園中望著滿園的火樹銀花,心情無比沉重。半年多來,他似乎蒼老了許多,原本略顯臃腫的身材明顯的瘦了下去,讓合體的錦袍變得空蕩蕩的。白皙的臉上增添了許多皺紋,就連過去那一頭漆黑的青絲,不知什麼時候起也失去了光澤,中間還夾雜了一些華發。

   他無法排遣滿懷的愁緒,春州的局勢一日比一日惡化,讓他焦心不已。他曾經是一代梟雄,兩次進攻蜀州的不利並沒有消磨他的雄心壯志,憑借著多年在春州建立起來的威望和積累的實力,他在半年之內就訓練了十萬大軍,雖然軍隊的總量和素質比戰前要差一些,但他相信只要再給他一些時間,他仍然可以成為爭霸天下的最有希望的人物之一,沒有想到的是蜀州軍的一連串迅雷閃電般的進攻令他的夢想徹底破滅了。

   蜀州軍對春州西部的占領,讓他丟失了一半的土地和四成的人口,無論是兵員補給還是稅賦收入都無法和過去相提並論,而南絲綢之路的被截斷,使得春州與次大陸的貿易再也無法進行,令州府失去了一個重要的收入來源。更重要的是他失去了向福田這樣一位德高望重、軍事才華卓著的將領,春州軍隊的軍心士氣跌到了前所未有的低谷。

   不僅如此,春州還面臨著來自東西兩面的巨大威脅,在西部的近二十萬蜀州大軍磨刀霍霍,一副隨時准備大舉東進的樣子,而粵州的黃安也在蜀州的脅迫下向粵春邊境派駐了十萬大軍,整日進行著軍事演練,保不准哪一天就會殺到春州境內。

   對於蜀州方面的威脅,楊玉坤並不感到意外,對方既然占領了春州西部,自然有進一步開展軍事行動的可能。他氣憤的是黃安,好歹過去兩家也曾是盟友,不過一年多的時間,對方就投入了敵人的懷抱,還把刀子舉向過去的朋友,是不是太他媽的不講義氣了?

   楊玉坤其實明白自己也不能怪黃安,畢竟自己與對方結盟的時候就沒有安著好心,一旦占領了蜀州,自己就會和對方翻臉。關於這一點,他相信黃安心裡也有數,第二次進攻蜀州時,以李中良這樣的名將都沒有提出兩軍互通情報,就深深說明了問題。不過,人總是自私的,即便自己先做出了對不起別人的事,當別人實施報復時,也很少有人能夠檢討自己的不是。

   “大人,蜀州的使者又來了,催促大人給他盡快答復,大人見是不見?”參軍悄無聲息地走到楊玉坤的身邊,小心翼翼地問道。他雖然一向被總督大人所倚重,但見對方的臉色實在太難看,說話還是非常謹慎,連腰也比平時多彎曲了許多。

   “他又來催促了麼?責任心倒是強得很!”楊玉坤發出一陣冷笑,雙眼卻望著前面一棵被大雪壓彎了腰的柏樹,一陣子失神。

   那個叫鄭經的蜀州使者已經來了春城十幾天,期間楊玉坤和他見了兩面,每一次見面都是不歡而散,因為對方提出的條件與他自己的設想相距太遠。按照蜀州方面的意思,楊玉坤要徹底向秦思遠投誠,交出蜀州的軍隊指揮權以及外交方面的權力,承認秦思遠對春州的統治,接受都護府監督部門的監督,在春州推行新政,每年要向都護府上交兩千萬金幣的賦稅,這個金額隨著春州經濟的發展還要不斷地上調。而蜀州方面則承諾楊玉坤留任春州總督,允許他保留五千人的衛隊,同意在一般情況下不干涉他施政行為。

   這些條件自然讓一向大權獨攬的楊玉坤難以接受。交出了軍隊的指揮權,他就沒有了任何的保障,也沒有翻本的機會;交出了外交權,他就不可能再得到任何的外援;接受都護府監督部門的監督,他的一切行動就會暴露在陽光之下,根本不可能搞什麼花樣;推行新政會使自己的權力進一步消弱,斂財的機會也會大大減少;至於每年上繳兩千萬以上的金幣,雖然在春州的財力範圍之內,但如此以來,自己的州府也沒有什麼節余,自己想做什麼事也沒有多少財力了。總之,如果接受了對方的條件,他就像一條困在小池塘的大魚,即使有再大的能耐,也翻不起多大的浪花。

   楊玉坤有心不接受對方的條件,可他知道接下來面臨的很可能是來自東西兩面的數十萬大軍無情的攻擊,這一點對方也說得很清楚。他目前只有不到二十萬的軍隊,其中四五萬是成軍不久的部隊,還有三四萬是地方部隊,戰鬥力不強,真正能夠指望得上的就是自己的一個主力軍團。用這些部隊去與對方尤其是蜀州的精兵強將對抗,簡直就是以卵擊石。而且一連串的戰爭使自己的財力也消耗得差不多了,即使部隊能打,後勤保障恐怕也不能支撐多長時間,畢竟戰爭打的就是糧食和金幣。

   “諧量,你說說我到底該怎麼做?”腦子裡亂成一團的楊玉坤轉過頭來,將目光投到參軍的身上,臉上流露出幾分期待。

   參軍並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用手一指前面一株被大雪壓彎了腰的柏樹,說道:“大人請看,這柏樹應該是世上最頑強的樹木之一,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當中,基本上都是挺直身軀,筆直向上,即便是狂風暴雨,也只能令其搖晃,不能讓其彎曲,可在這百年難見的大雪壓迫下,他還是彎了腰,不過他並沒有折斷,而且卑職相信只要太陽一出,大雪融化,它就會再次挺直腰杆。”

   楊玉坤的雙眼眯成了一條線:“你的意思是說我也要向這柏樹學一學,該彎腰的時候就得彎,該低頭的時候就得低?”

   參軍點了點頭,走到一棵因為彎曲而將道路擋住了的小柏樹跟前,伸手握住凍成冰條的樹干,微一用力,便聽得“啪”的一聲脆響,樹干斷成了兩截。參軍將樹的上半部分扔下,這才轉過身來說道:“大人看這被冰雪覆蓋的樹木,雖然身上被包裹得嚴嚴實實,有些透不過氣來,生長自然也不可能,但樹根卻深入地下,仍能吸取養分,維持生機,只要等到雪過天晴,又可以自由自在地呼吸生長了。但若是因為有人看見它擋了自己的道路,一把將他折斷,它便什麼希望都沒有了。大人願意讓人看成是一棵擋路的樹木而一把將你折斷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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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玉坤搖搖頭:“自然是不願意。”

   參軍說道:“那大人就不要擋人家的路,至少不要讓人以為你擋了人家的路,除非你已是參天大樹,人家根本不可能將你折斷,只能繞道而行。”

   楊玉坤蒼白的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意,不過仍帶點疑問地說道:“如果我都答應了對方的條件,只怕自己一點養分都沒有了,又怎能等到天晴的日子?”

   “當然不能全部答應!”參軍細長的雙眼中充滿自信,一副成竹在胸的表情,“軍權、外交權、推行新政這三點是蜀州方面提出的核心,卑職以為在方面他們都不會讓步,至於其它的,談判的余地就大了,而且在軍權和推行新政方面也有談判的可能。比如說大人可以答應交出軍權,但前提是軍隊不得開出春州,或者是不得打散重編,即便是要打散,也得保留原萬人隊以上的編制。再比如說大人答應推行新政,但推行的範圍和推行的時間表不能完全由西南都護府決定。總之只要大人找出合適的理由,掌握談判的火候,該讓步的讓步,該堅持的堅持,必要的時候不妨裝出一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樣子,就一定能夠達到目的。”

   “好!好!好!”楊玉坤大笑了三聲,滿臉的皺紋也似乎舒展了開來,“想不到諧量的思慮這樣周密,聽你這麼一說,我倒是巴不得立即與蜀州的使者見面了。”

   參軍彎下腰來,謙虛地說道:“大人過獎了,卑職只不過提醒了大人一下,其實大人或許早就想到了,只是沒有下定決心而已。不過卑職還是要說一下,大人既然決定了要見蜀州的使者,就一定要准備周全,因此卑職請大人在這裡再考慮一番,由卑職前去將蜀州的使者穩住,等大人考慮成熟了再去見他。”

   楊玉坤拉起參軍的一只手,拍了拍,說道:“也好,就由諧量你去將他穩住,我一會兒再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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