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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序幕
夏天的草原,頗有一番情趣。
尤其是在清晨,當草葉上的露水還未消散,空氣中尚能聞到淡淡的草香時,我騎著小馬在城外不緊不慢地走著,每每都幾乎讓我忘記了自己所處的年代。
唔,來到這鬼地方算來已將近十四年了,過了這個夏季便是我人生的第十四個年頭了。對,說來也還真是挺漫長的。要知道我在前生也不過存在了二十四個年頭而已。
可是,前生的記憶卻並未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有太多的遺忘,偶爾在夢中,我還會看到前生的母親和弟弟;有幾次清晨醒來,我習慣性地喊了聲家裡養了四年的小狗——盡管那是條極其便宜送給屠宰場都只能給幾十塊錢的雜毛狗,盡管他對我的話置若罔聞,我還是習慣地叫了它——而後,我淚流滿面。
當我想到含辛茹苦養了我二十四年的母親在那一日突然發現我從人間蒸發之時,我不敢去想像那悲慘而又瘋狂的場景,我卻又無法控制自己去想。
轉生後十四年,其它的記憶或許慢慢淡去,但母親的面容卻越來越清晰。當此生的娘親慘死之時,我當真感到天崩地裂一般,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我又沒有媽了?!賊老天!
在這個落後的年代,在這個偏僻的角落,我時常會感到孤獨。
呵,還是有些沉湎於過去的生活嗎?睜開眼市冷清的屋梁,看不到電視,上不得網絡,也再也看不到報紙新聞雜志期刊。
以前總是抱怨尋找不到耐玩的游戲來玩,現在要是給我一套真三國無雙,我也能就著我那7300顯卡的筆記本,打著太極暴打他呂布小強三百回;若是給我一套三國志12,我就玩玩曹操玩劉備,玩完呂布玩孫策,袁紹劉表公孫瓚、袁術劉璋公孫度、董卓馬騰公孫恭、張繡黃祖嚴白虎、孔融陶謙黃巾賊、劉璋張魯新武將,實在無聊就創一堆五一居士堆在城裡找虐玩,估計我也能樂此不彼得賴上十幾年。
在這個物質與精神都極其匱乏的年代,我的生活被切割為三大部分:保命——練槍,休息——上學,以及娛樂——出城遛馬。而少年時代的作詩寫文什麼的優良傳統,由於年代久遠,腦細胞基本上更新換代完畢,也基本上沒有大作面世了。唯一的受益人就是趙承了,他再也不用捧著筆墨四處隨我亂跑了。
我苦笑著搖頭,從哀嘆自身的不幸回憶中拔出思緒,雙足稍一用力夾緊了馬腹,胯下駿馬輕嘶了一聲,仰頭衝向前去。身後的馬岱和以趙承為首的家丁們忙不迭地驅馬追了上來,一行十來騎在空曠的草原上劃下了短短了痕跡。
今日遛馬的興致出奇的高,我一路毫不停歇,只是大聲呼喝,身下駿馬竟是越跑越快,只不過跑了三五十裡的距離,趙承已在身後催了五六次,無非是勸我早點回去。
初晨的太陽漸漸升起,金色的晨光暖暖地照下,將清早的一絲寒意徹底驅趕。
再向前跑就快到了與金城郡的交界之處了,那裡只有幾個小小的村落,時常被雙方軍士隨意劫掠,大概可能會有點危險吧。
姑臧城早已被遠遠拋在身後,此時早已看不到城壁的影子,四周反而看得到零星的村落與放牧的百姓,因而也無法縱馬狂奔了。
趙承左右張望了兩眼,又忍不住勸道:“少爺,再往前二十裡地,恐怕就……”
“知道了知道了,”我急忙擺擺手,笑道,“老趙啊老趙,怎麼年紀越大你膽子反而越小了?韓老賊此刻難道敢真地動我?”
趙承一愣,渾身顫了顫,咬咬牙不再勸我,只是僅僅跟隨,十幾人繼續緩緩前行。
為什麼不停下?
直到牧民也漸漸稀少,趙承似乎又忍不住要勸阻我幾句,但只嘆了口氣,便不再吭聲。我也感到興致漸消,看著身邊馬岱也已有些疲倦,便勒馬准備掉頭往姑臧城回去。
身後輕輕的有人吐了一口氣,是趙承罷。
我背對著他,笑道:“老趙啊老趙,你也忒小心了罷?韓賊如今窩在金城之中怎麼可能來這裡?”
趙承苦笑了聲,無奈道:“少爺,你說的總是這麼輕巧,你若真被韓老賊給綁了去,我可萬死也難辭其咎了,老爺估計也得發瘋……”
話音未畢,遠處突然卷起一陣飛塵,腳下的草叢已發出“簌簌”的顫動。
我眯起眼睛極力遠眺。
騎兵。
幾十匹西涼鐵駒已狂奔而來!
一行十余人均是臉色煞白。
馬岱喃喃道:“他奶奶的王八羔子,大哥,我們的運氣不會這麼背吧?”
我一時間已不知如何回話,怔怔看時,趙承已催馬越過眾人。
他迎風展開馬鞭,沉聲道:“馬府家丁聽令,隨我留下阻擋!”他也是背對我,“少爺,你和岱公子快回姑臧去吧!”
那十名家丁雖是驚恐,但此時此刻也只能一字兒排開,列在趙承左右。
迎面是數十騎呼吼而來的敵兵!
馬岱的小臉已毫無血色,緊抓著韁繩,渾身也微微顫著。
——他畢竟還只是個孩子。
一個十三四歲的孩子,無論如何英雄,第一次面對野獸一般的敵人時,難免會抑制不住的顫抖。
我挺起身子,再次從馬背上遠眺過去。
此時敵隊的距離已拉近了不少,我憑借著良好的裸眼視力,清楚地看到那幾十騎輕騎前方的不遠處,尚有三四十名跌跌絆絆四下亂躥的牧民。
“賊兵……是在劫掠牧民嗎?”趙承也發現了異樣,明顯舒了口氣,還好不是針對我們,否則真是九死一生。他急忙拉著馬頭向後調轉,“快回去吧少爺!這裡太危險了!”
回答他的是響亮的一記馬鞭。
我低身伏腰,雙腿緊夾馬腹,胯下駿馬的四只鐵蹄在半空之中綻開,從草葉上飛踏而過。
“堂兄!”馬岱一聲驚叫,坐下馬兒也跟著奔來,趙承急急揮手令十余名家丁追我而來。
敵方有四十來名老兵條子,我方卻只是十來名手無寸鐵的家將,說家將那是堂皇話,不就是幾個陪我玩耍的下人罷了。此時隨身除了一張鐵弓一壺箭之外,沒有一把刀一杆槍。
趙承心下無論如何惴惴不安,卻不能不緊隨而來。
這是一片寬廣而平坦的草地,本足以供一切生物肆意奔跑,那些牧民卻不斷踉蹌著倒下,緊隨起來的軍士毫不客氣的一矛刺倒,甩開,踐踏……我知道西涼臨近羌族,每年總會遭到幾次成規模的侵略,可眼前在草地上翻滾哀號著的,是我大漢的子民;在他們身後無情屠戮的,是大漢的兵卒,是西涼本地的駐兵!
僅僅是一條看不見的邊界,便可以如此凶殘麼?鐵蹄在同郡同縣的鄉親們身上無情踏下,這真的也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