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36章 智勇鬥王叔(一)
楊千予瞬間心髒漏跳一拍,臉不由得有些發熱。
這個絲毫沒有尺度的蠻子,難不成他不知道自己這個樣子是在撩撥她麼!她名義上可還是他好友的妻子呢!
楊千予突然有些生氣地抽回手,轉過身去。得翰王子見她生氣,也摸不清頭腦,“怎麼了,楊?”得翰起身站到楊千予面前去,蹲下來去瞧楊千予的臉色。他這樣一個悍武的男子,這般緊張地盯著你瞧,倒是叫楊千予沒忍住笑了。
“得翰王子,你往後可不許再做這樣的舉動,說這樣的話了。”楊千予提醒他說道。
“你們大樂國人,就是在意這些虛禮,拘謹得很!無趣得很!”得翰這才明白楊千予的話中之意,不由得也有些生氣:“既然你覺得本王失禮,本王也就不再這裡自討沒趣了!”
他大石國人天生不拘禮法,放浪好客,楊千予覺得得翰這些舉動有些曖昧,但得翰最開始確實沒有往那些方面去想。不過得翰王子對楊千予著實欣賞,每逢見她,心裡總是忍不住的開心,想要去逗逗這個做什麼都分外認真的女人。
兩人小小地生了齟齷,得翰王子也就沒再多留,他走後悠容拉開門進了帳子,問道:“小姐,得翰王子這是怎麼了?一副怒氣衝衝的樣子走的?”
“不用管他。”楊千予問道:“咱們的東西,都安排妥當了麼?大君撥給我多少牛羊和奴隸?”
悠容道:“都已經清點好了,雲衣雲暢不一會兒就能把賬冊送來。”
楊千予點點頭,卻沒曾想得翰王子去而復返,臭著一張臉敲了敲門,故意大聲問道:“公主殿下,本王可以進去麼?”
這個幼稚的舉動讓楊千予徹底投降,她叫悠容去開了門,就看到得翰王子帶著一個穿著黑色鬥篷的人進來,那人摘下兜帽,竟然是闊別數日的雲裳海!
“雲先生!”獨在異鄉為異客,見到故土之人當真是分外欣喜,楊千予驚喜地叫了一聲。
“千姑娘。”雲裳海笑著點點頭:“這次當真是要請姑娘收留我了。”
得翰王子疑惑地問:“你們大樂國人不是都叫別人的姓氏,後面加個姑娘或是公子麼?怎麼楊千予姓楊,你卻叫她千姑娘?”
雲裳海解釋道:“首先,我並非大樂國人,我乃是白國人。再者,誰告訴你這位姑娘的名字是楊千予的?你聽好了,她的名字叫千絕兒,姓千,我叫她千姑娘才是正當!”
得翰王子迷惑地看向楊千予,楊千予笑著點了點頭。
雲裳海果真是將她查了個透徹,知道她心裡是抵觸楊家,千老將軍才是她唯一認可的親人,所以才一直稱呼她為千絕兒,楊千予內心感激。
“楊千予,千絕兒,五王妃,八公主。”得翰徹底被她搞暈了:“你究竟有多少身份?本王真是糊塗了。”
“得翰王子以後也喚我千絕兒吧,你可以當作是我的乳名。”在這大石國沒人知道楊千予的這個別名,得翰王子以後這樣叫她,也可以防止他一不小心叫錯了,被人發現楊千予的身份。
雲裳海在桌邊坐下,悠容給他倒上一杯馬奶酒,雲裳海之前那般救援楊千予,悠容對他的那點成見早就拋到九霄雲外了。
“雲先生請潤潤喉吧。”
“多謝。”雲裳海將那古沁酒小小地抿了一口,點頭稱贊道:“古沁酒還是當年的味道啊!”
“你之前來過大石國麼?”楊千予問。
“來過,不止來過,還住了好一些日子。”雲裳海眯起眼睛笑。
雲裳海是個徹頭徹尾的縱橫家,他來大石國,必定不是簡單的游歷,一定是另有所謀。
楊千予看了一旁的得翰王子一眼,向著雲裳海道:“你隨我出來,得翰王子勞煩您在這裡稍等,我去與雲先生說一點事情。”
得翰絲毫沒有覺察自己遭到排擠,點點頭開心地喝酒。
雲裳海老神在在地跟著楊千予出了帳篷,楊千予轉頭問他,眼睛在星空下的眸光,像是雲裳海來時在城外看到的河流粼粼微波。
“你究竟在大石國搞了什麼鬼,塔桑王叔的事兒,是不是你搞出來的?”
雲裳海不得不感慨楊千予的敏銳:“被你發現了,我不過是輕輕提點了他一句,大石國王室不穩,他早就有這樣的不臣之心,我不過是推了他一把。根源不在於我,而在於制啊!”
楊千予才不吃他這一套,壓低聲音道:“你這樣做,陷自己於不義,將來你拿什麼面對得翰王子?”
雲裳海注視著楊千予的眼睛,沉默良久,終於說道:“若非是為了你,我根本不必面對。”
若非是因為楊千予,他本該是被復仇之火吞噬殆盡,人性與恩義,他全然不用去顧忌。當年的那袋銀錢,那戴著面紗的背影,將他徹底的與初心隔絕開來。一邊自己向著復興白國的那條路策馬奔馳,而另一邊又一而再再而三地因為她改變方向,走到完全背離的路上去。
若非是因為楊千予......雲裳海低頭笑笑,這個假設讓他苦笑不能,奇怪的是,直到現在,他所做的一切從未令他後悔過。
楊千予也沉默,她嘆了口氣,雲裳海說得對,若非是因著她,他本就不會處於這樣尷尬的位置上,他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在大石國挑起烽火,又在大樂國縱橫捭闔,無怪乎前世白國崛起形勢洶洶,連齊景灝也奈何不得。
“抱歉,是我沒想到這一點。”楊千予低著頭說道:“若不是為了救我,你也不至於放棄在京城那樣好的布局,現在齊景灝已經知道你背叛了他,你當初的許多布置都白費了吧。”
“你不用跟我說對不起。”雲裳海說道:“這一切都是我自願的,你不用感謝,也不用道歉。”
天空上海拉爾的星辰那樣的明亮,就連月亮也爭不過她的光輝。
“人這一生,想要得到些什麼,就注定要放棄些什麼,一失一得,本就是正常。”雲裳海的話語像極了昨夜裡楊千予在大草原上,空蕩蕩的原野裡吹響的風:“千絕兒,我甘願放棄之前的所有,是因為我想得到的,一定比這些更多。”
“我想得到你。”
楊千予愣住,一陣亂風吹過,她的發絲便無拘無束地飛起來,身上那件未曾換下的喜服也隨之擺動。
雲裳海伸手把楊千予鬢邊的發繞到耳後,笑了笑:“我本來不想說出來的,直言一直都不算是我的長項,暗示才是。但沒辦法,你現在終於離開了齊景杭,我不想一直在你心裡只留下模模糊糊的影子。”
而且,若是他的直覺沒錯,那個大石國的王子,似乎對楊千予也有那麼點意思。
楊千予啊楊千予,你就仿佛是一塊珍寶,不論在何時何地,都會引起別人的覬覦。雲裳海笑了笑:“回去吧,我也要走了。”
楊千予愣了一下:“你去哪兒?”
“我在大石城裡有個小房子,我去那裡打點一下。”雲裳海道:“你若是希望我留下來陪你,我便也可以不走,左右我的賣身契也在你手裡,我不就是你的麼?”
這個家伙現在說話當真是甜的要命,楊千予哪裡招架得住,趕緊白了他一眼叫他快走,她又不傻,留著這個家伙在王帳,還不知道會生出什麼事。
楊千予回到帳篷,得翰便看了過來:“雲裳海呢?”
“走了,他在大石城有個石頭屋,他在那落腳。”
得翰點點頭,夜色已經深了,他也不便在在這裡多留,便也起身告辭。
時間一晃兒就過去了,草原上張燈結彩,在王帳正前方,女奴們將兩排長桌子擺在草地上,在小羊的脖頸上系上金鈴鐺。男子們將酒壇擺上來,那酒壇的蓋子緊緊地封著,裡面裝著的是醇香醇香的古沁酒。綢緞是大石國名貴的布料,而今天在王帳四周,都系上了紅綢,這是大君為了來自大樂國的公主特地吩咐的。
大君坐在主座上,將腰間的匕首摘下來,放在桌上:“都准備得怎麼樣了?”
雷撼點頭說道:“可以開席了。”
大君高聲道:“開大門!”
奴隸們將環繞著王帳的木籬們打開,外面等候著的大臣紛紛進入,在座位上就坐。長桌的兩側不一會兒就漸漸擁擠起來。大石國幾乎沒有文臣,都是些武將,所謂大臣,便是些大奴隸主和大將軍。大君一個一個地掃過他們的臉,這些人往日或是擁戴他,或是反對他,他都可以暫時忽略不計,只因為他們今日、此時來到了這裡。
楊千予沒有說錯,今日根本不是他執意要與塔桑在同一時間開宴會這麼簡單,他的本意是想看一看,究竟有哪些人,在他們的眼裡已經徹底的沒有了他這個大君,寧願得罪他這個草原的主人,也要去巴結塔桑。今日便是他與塔桑徹底劃清陣營的時候,今日沒來這國宴的人,便是他的敵人,便是他未來匕首所向。
大君朝著身邊的女奴點點頭道:“去,給各位將軍倒上酒。”
大君的女奴叫賀魯,是大君的王後還沒過世時的奴婢,王後去了,賀魯便成了王帳裡面女奴的頭領。賀魯的臉頰像月亮的臉龐,她低著頭,睫毛小扇子似得,在眼底投下陰影。她的紅色鹿皮裙是最美的顏色,長長的鞭子一直垂到她的小靴子那裡,鈴鐺叮鈴叮鈴地打著她的腳踝。賀魯聽了大君的命令,笑著開啟古沁酒的封蓋,那酒香一下子跑出來,叫人還未喝便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