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42章 千絕兒(一)
時光荏苒,一晃間,距離楊千予遠赴大石國已經過去兩年了。
在京城之中,三位皇子的鬥爭也漸入白熱化,朝堂之上三皇子一黨和太子一黨爭鬥不休,五皇子雖仁義寬厚,但身體卻每況愈下,也不得不令人擔憂。
齊景杭坐在院子的石凳上,從前他也是在這裡跟楊千予一起飲酒,賞月。那時候桂花迷亂,月色怡人,卻都不及眼前那人。
時過兩載,他一直有給楊千予去信,可除了最初楊千予給他回過幾封之外,後面的皆是杳無回音。齊景杭心裡擔憂,又托人去問得翰王子,可卻得到得翰王子的回話,說楊千予來到大石國不久後,便消失了!得翰王子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裡,甚至不知道她是死是活,因為楊千予是獨身一人不見,連雲衣雲暢甚至悠容都沒有帶上。
齊景杭為此與得翰王子大吵了一架,怪得翰王子沒能照顧好楊千予,隨後便一直叫白飛揚和十三先生暗中去尋找楊千予的下落,而希望微茫,這個人仿佛一下子在世上蒸發了個干淨,又仿佛是從未存在過。
“還未有姐姐的消息麼?”楊晨玉已經在去年考中探花,更換名姓進了京,被皇上安排在戶部。
“沒有。”齊景杭見楊晨玉來了,給這位小叔子倒上酒。
兩人對飲一杯,齊景杭咳了幾聲。
他本是不能喝酒的,但若是無酒,他這心中的愁苦,永遠也無法紓解。身體上的病痛跟心中的比起來,似乎根本不足為道了。
而在大石國,七大部族中終於發生了叛亂,雪部和山部聯合了周邊的數個小部落,一起叛出了塔格爾大會,公開向大君宣戰。得翰王子被迫率軍出征,向著北邊大雪封山的地方進軍。
冰川皚皚,高山凜凜,雪部和山部的區域都是這般的冰雪景像。山舞銀蛇,原馳蠟像,騎兵們深一腳淺一腳地在冰原上前進。
得翰望著前面雪山的山頂,朔風刮著片片雪花粘在他的發辮上,他回頭看看自己的部下。
“還有不到兩日的日程,就能夠到達雪部的營帳了!都打起精神來!”
“得翰王子,我怕這樣的天氣會發生雪崩啊!”雷海青擔憂地說。
得翰點點頭,吩咐後面的牙將:“狼伽,你去前面探探路,我們盡快過了這山!”
狼伽的眼神閃爍著,得了命令去了。
就在這個時候,雷海青眼尖,突然看見前方雪山頂上似乎站著個什麼人!
“得翰,你看那邊!”雷海青指著那山上的人影向得翰王子道!
白雪反射著太陽的光,那山巔的石崖上,站著一個白狐裘的姑娘,山風吹起她的長發,她用面紗蒙著臉,懷裡抱著一把胡笳。
“是雪山神女麼?”身後的騎兵們也看見了這身影,紛紛議論道。
“是海拉爾!”得翰突然睜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她!
雷海青不明所以:“什麼?”
得翰王子丟下身後的將士們,向著山上走去,雷海青忙拽住他:“危險!這裡是雪部的地方,你不能孤身涉險!有什麼問題,我陪你去!”
山上那女子竟然運起輕功,身姿翩然若仙,下到山腳下,與得翰王子遙遙相望,微微福身,雙手交叉在胸前,竟然是使了個大石國的禮節。
“得翰王子,許久不見了。”
“楊......”得翰剛想叫出她的名字,卻想起她的身份不能為人所知,忙生生打住:“你這兩年去了哪裡!怎麼一點消息也沒有!叫我好找!你知道那個人有多擔心你麼?”
那雪山上的女子正是這兩年音訊全無的楊千予,她抱著胡笳,低眉淺笑:“這些都是我自己的事情,與王子無關。”
得翰王子一噎,隨即也氣笑了:“好一個與我無關,你當初說,我是你的朋友,你這樣一聲不吭地消失兩年,你可想過我的感受?”
楊千予的聲音清冷:“我今日之所以出現在這裡,便是為了當日,你我的友情而來。得翰王子,你的部下狼伽已經背叛了你,與雪部和山部合謀在這大雪山之中除掉你,你可知道?”
眾人皆是一驚,雷海青更是瞪大眼睛:“你這樣說有什麼憑據,無緣無故的,狼伽為什麼要背叛王子!”
楊千予說道:“你若是心有懷疑,那麼便等狼伽回來,他定然說前方有一條小路直通向雪部腹地,而其實,那條小路已經被雪部的騎兵設好了埋伏,就等著得翰王子如甕了。”
得翰王子跟雷海青半信半疑,卻見狼伽果真返回,對得翰王子稟報道:“得翰王子,屬下已經探明前面一條小路,直通向雪部的要害之處!”
得翰王子同雷海青對視一眼,一齊看向楊千予。這狼伽說的話,竟然同楊千予方才的示警一模一樣,這不得不讓得翰王子同雷海青心裡一寒。
得翰王子眼神閃爍,向著楊千予點點頭,示意她放心,走上前去站在狼伽身側,對雷海青道:“你帶一隊人先去看看。”
雷海青心領神會,立即點了一支百人隊。
狼伽心裡一急,他與雪部的人談好了,在這山谷裡挖了陷阱,只要得翰的兵馬踩進去,便會跌入陷阱之中,隨後雪部埋伏在山谷中的兵馬便會一擁而上,將得翰等人生生埋在雪坑中。這時間馬上就要入夜了,到了夜晚得翰絕無得救的可能,唯有殞命於此。
“王子,馬上就要入夜了!咱們還是馬上集結軍隊一起過去吧!晚了的話就沒法走了!”狼伽急切地想要得翰踏入他布置好的陷阱之中,卻沒有留意到身周人們那警惕的眼神。
得翰伸手扭住狼伽的胳膊:“你究竟想做什麼?我哪裡虧待了你,你要幫著雪部和山部的人來陷害我?”
狼伽一愣,隨即明白自己的事情已經敗露,雖然他不知道是哪裡出了岔子,但現在情勢危急,他一個躬身想將得翰王子摔出去,他雖然悍勇,但得翰王子也是絲毫不差!得翰那捍狼王的名聲可不是白來的,狼伽這一舉動,他馬步微扎,下盤牢牢地定在地上,抱住狼伽的胳膊側身一甩!狼伽立即被他摔進雪地裡,噗地一聲那雪揚起來,狼伽一聲怒吼,又想爬起來去與得翰撕鬥,雷海青的刀已經出鞘,刀尖指在他的頸子上!
上一世狼伽正是在這條山谷之中坑殺了得翰王子,隨後返回大石城囚禁了大君和八公主,自己坐上了大君的位置。而今生,有了楊千予這樣一個能夠預知的存在,狼伽注定迎來了他的失敗。
等到雷海青砍下了狼伽的頭顱,鮮血灑在這片雪地上時,他們都沒有發現,方才站在遠處的那位女子,已經悄然離開了。
大片大片的雪花紛紛而下,整個世間像是被這些聖潔的晶瑩清洗一般,純白一片的草原,天空也是蒼白的。
賀魯穿著紅色絨皮衣裙走到楊千予身邊,身後跟著的是一身白衣的雲裳海。
“你說的事情,就是這個?”賀魯問道:“現在可以走了麼?你不用再看看得翰王子是怎麼消減雪部和山部的?”
“不必了。”楊千予笑了笑:“想必這個埋伏在他身邊的暗子死了,他便沒有性命之虞,以他的能力,定然是能夠凱旋而歸的。”
“那我們走吧,去大樂。”賀魯點點頭,雲裳海將一件大氅給她披上。
丹桂飄香,齊景杭站在鐘樓上,落日的光就這樣從天邊照在城中的每一條街道上。行人匆匆,川流不息。
“五殿下,宗喜大人到了。”朗先生道。
一個山羊胡子的中年男人站在齊景杭身後,抱拳道:“五殿下,宗某來了。”
“太傅請,最近聽聞太傅去了一趟西北,不知道可否有什麼新奇的見聞麼?”
宗喜是大樂國皇子太傅,博學廣識,與陸斯年並稱雙儒。而與陸斯年不同的是,陸斯年厭惡朝堂,而喜歡游山玩水,在江南廣收門徒,拒絕了很多次朝廷的邀請。而宗喜在宦海浮沉,教導皇子,於官場一抒己志。
宗喜與齊景杭一同步下鐘樓,走到一旁的小茶棚裡坐下,宗喜開口道:“這次老臣去到西北,是受了老友陸斯年之邀,前去一看他新收的關門弟子。”
“陸大儒的關門弟子?”齊景杭來了興致:“不是說陸斯年晚年脾氣越來越差,已經說了不再收徒了麼?”
“確實,現在的儒生們功利而淺薄,根本不再有當初我們那個時候的文人情懷,自從上一次陸兄公開講學,被那江南才子傅西棠給氣出病來後,便閉門謝客,表示不會再收徒了。”宗喜點點頭,摸了摸山羊胡,眼睛眯成了月牙兒,顯然是對當日的情形感到好笑。
“那怎麼......”齊景杭有些疑惑:“這新收的徒弟有何本事,能夠叫陸大儒破例?”
“這小徒弟我也沒見著面。”
“這是何意?宗太傅不是被請去特地去看這關門弟子的麼?”宗喜這話倒是叫齊景杭吃了一驚。
“確實,不過我是隔著屏風跟那小徒弟說了幾句,問了幾個問題。那小徒弟呀,是個女子!”宗喜笑著說:“你說奇不奇怪,這個例倒是被個女子給破了,陸斯年雖說不輕視女子,但竟然有女子能夠有這般的才學,並且被陸斯年看中收為弟子,這女子呀,不簡單!”
“哦?宗太傅問了什麼問題,那女子答得如何?”齊景杭好奇地問,這天下女子有才者不少,但大多是閨房之才,吟吟詩作作對罷了,算不得大才。像陸斯年那等人物,只是有些文才的話他自然是看不上的,他的弟子們無一不是治國輔君的大才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