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43章 千絕兒(二)
宗喜嘆了聲:“妙啊!那女子能夠將老朽的問題逐一回答,其才思敏捷,角度奇特,倒是讓老朽覺得自己狹隘了。這女子若是生為男子,定然是張良諸葛那般人物,可惜了!可惜了!而更妙的是,這女子還彈得一手好胡笳!臨了了那女子在屏風後撥弦一曲,那其中的風味當真是繞梁三日!”
提到彈琴,齊景杭便不由自主第想起楊千予。
“殘紅瘦,方藤舊,滿園秋色月更漏。秋千索下,琴聲還休。”
這詩句中無一字提起故人,但其中蕭索思念之意依然滿溢。宗喜自己也是亡妻之人,自然明白齊景杭此時定然是想起了早先故去的五王妃,不由得抬手拍了拍齊景杭的手。
“故人已矣,殿下還應看開才是啊!”宗喜不勸齊景杭再娶,這兩年來,有許多人都勸這位年少喪妻的五皇子再娶,甚至很多大臣都願意將女兒嫁進五皇子府裡來,但五皇子一直以自己身體患病,不願多做拖累為由推拒。
漸漸地,人們便明白,五皇子是思念亡妻,再無心留與他人。
這般清俊深情的貴公子,卻越發引起京城姑娘們的追逐了,甚至有時候齊景杭出行,街頭巷口都會有女子偷偷去看他,塞給他花束和水果。
“曾經滄海難為水,宗太傅難道還不懂本王麼?”齊景杭與宗喜對視一眼,起身說道:“回去吧!這天下之大不乏奇女子,當初卿卿不是也在父皇跟前想出那震驚天下的救災十策?看來這女子也是可以不輸男兒的,萬不可輕視之啊!”
宗喜自然明白這道理,聞言點頭道:“對了五殿下,也許你可以很快就見到那位關門弟子呢,我聽她說不日將南下,先去江南,後到長安,要與各地的才子比鬥,想必到時候又會是一番奇景。五殿下你不是不日便要去江南巡查麼,不如到時候給我們男學士長長臉,打一打那女子的氣焰?”
齊景杭聽了曬然一笑,與宗喜話別,兩人抱拳離開。
而此時在江南,一輛八寶香車駛過廊橋,行人紛紛看去,想知道這樣華貴的馬車裡坐著的是什麼樣的人物。
江南才子傅西棠等在明月樓上,見到那馬車形跡,連忙從窗子探出頭去,揮手大喊:“這邊!千姑娘!千姑娘!”
馬車停下,從馬車裡伸出一只芊芊素手,那手白如皓月,嫩若水蔥,仿佛是像牙雕成,美玉琢成。
這樣的一雙手,必定屬於一個傾世之容。
可當那手的主人走出馬車,路人們卻只看到那蒙著面紗的臉上,露出的一雙水霧蒙蒙的眼睛,似雨還晴,似晶似露。雖然沒有窺見全貌,但獨獨著一雙眼,便道盡了人世間一切美好與情愫,叫人一望便被深深地吸引,再也走不出來。
“傅西棠,我來江南,可不是專程來尋你的。”那女子輕笑一聲,便牽動了一整條街的行人的心。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你是為什麼來的!我這不是已經著手幫你安排了嗎!”傅西棠奔下明月樓,殷勤地親自將那千姑娘接上去。江南的人們何曾見過這傅大才子這般模樣,往日他自詡江南第一,恨不得鼻孔長在眼睛上,他這般在這位千姑娘面前伏低做小,看樣子這位千姑娘的本事可更了不得。
誰家今夜扁舟子,何處相思明月樓?
兩人上了樓上,隔絕了街上人的視線,傅西棠今日將這明月樓都包了下來,現下這樓上只坐了兩位男子,也分別是這江南有名的才子。傅西棠指著一個藍衫的介紹道:“這位是唐書雁唐兄。”
另一位青衫男子抱拳道:“杜懷笙。”
傅西棠又給兩位才子介紹道:“我身邊這位姑娘,想必兩位兄台已有耳聞,正是近日來風頭正盛的千絕兒千姑娘,陸斯年陸大儒的關門弟子!”
這今日引起江南轟動的女子,正是多日未見的楊千予,化名千絕兒!她大大方方地給兩位書生行了禮,四人在桌邊坐下。
杜懷笙先道:“千姑娘,傅兄說姑娘有意將江南的有才之人集聚在一起,你要與這些人比試一番?可有此事?”
“不假。”
杜懷笙哼了一聲,覺得這女人美則美矣,但卻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這浩浩江南能人眾多,這女人竟然口出狂言要與眾才子比拼才學?
“你雖然是陸大儒的弟子,但你可知道,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當初陸斯年可是在傅兄這裡鎩羽而歸的,傅兄今日叫我們來,應該也是想讓我們勸誡於你,不要太過狂妄了!”
杜懷笙這語氣不善,他平日最恨被人小看,這女子說要與他們眾才子比試,讓他覺得自己是被輕視了。再加上這女人竟然是陸斯年的弟子,陸斯年閉門謝客多年,自己這般才學都沒能讓陸斯年破例,這女人有何能耐,能夠讓陸斯年收歸門下?
唐書雁咳嗽一聲,搖頭示意杜懷笙不得無禮,向著楊千予拱手道:“這位千姑娘,今日既然我們在這裡見了面,那麼唐某也不客氣,便先向姑娘討教一番如何?若是姑娘輸了,這召集才子比試的事情便作罷吧。”
楊千予點頭道:“唐公子請。”
傅西棠憋著笑看戲,他的這兩位兄弟恐怕是要碰個大釘子了,當初他也是因這千姑娘是個女子而輕視她,覺得她不會有什麼真材實料,但千絕兒表現出來的一切,都讓傅西棠說不出半句話來否定她。
總之對於千絕兒,傅西棠是服氣的,他這位江南第一才子都已經服輸,這兩個他的好兄弟,他覺得更是不在話下!
唐書雁想了想,便說道:“千姑娘,咱們現在桌上有一壺酒,不如咱們便以此為題,作一首將進酒如何?”
楊千予欣然應允,傅西棠叫店小二拿來筆墨,鋪上宣紙,便見楊千予略一思索,邊寫邊念道:“將進酒,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
“人生的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
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杯莫停。
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
鐘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復醒。
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
陳王昔時宴平樂,鬥酒十千恣歡。
主人何為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
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這一首詩作罷,墨跡未干,楊千予將筆擱在一邊,抬眼卻見周圍三人早已經傻了眼。
“這......這等詩句!千姑娘,這等詩句!在下就是再過十年,二十年也寫不出來!”唐書雁將筆一丟,心服口服地說。
杜懷笙也是瞠目結舌,雙手哆嗦著捧起楊千予方才那張宣紙,仿佛朝聖一般看著上面的每一個字。
傅西棠也是吃驚不淺,說道:“千姑娘,你還真是叫傅某每一次都膽戰心驚啊!你這樣的文采,可惜了你是女兒身,不然那狀元之位必定是你的!”
“女兒身,又如何?”楊千予笑了笑:“怎麼樣,諸位,在下可還有與這些江南才子們比試一番的資格麼?”
唐、杜都說不出話來,對楊千予的本事是服氣了。傅西棠見此,便說道:“既然如此,那麼我三人便去集結江南的讀書之人,想來的盡管都可以來,咱們下個月的今日,再在明月樓聚首,讓千姑娘與這些人比試一番。”
唐、杜兩人應了,便離開了明月樓。傅西棠將楊千予送到馬車上,扒著車門問道:“千絕兒,你千裡迢迢從西北來到江南,召集這些人比試,究竟是為了什麼,我到現在也想不明白?”
為了什麼。
楊千予笑了笑:“傅西棠,你當真是膽子越來越大了,連我的事情都要過問,你還想嘗嘗我的鞭子麼?”
傅西棠連忙縮手,他還記得在陸斯年的宅子裡見到楊千予的情形。與外面傳揚的不一樣的是,傅西棠與陸斯年不僅不是仇人,反而是對忘年交,陸斯年收這位關門弟子,不僅請來了宗喜,還請了傅西棠。
傅西棠可不像宗喜那般守規矩,他見到這位關門弟子神神秘秘地躲在屏風後面,還是個女子的聲音,早就心裡癢癢,忍不住便想一探究竟。便趁著陸斯年不注意的時候,偷偷繞到屏風背後去,沒想到迎面而來的就是一鞭子!
這女人定然貌美傾城,但可惜,好花雖美,刺兒卻扎手。
傅西棠咂舌。
這樣一個美麗,神秘又多才的女人,是注定要攪動風雲的。
齊景杭下江南,先到了江南總督府,探視了一番後與十三在大街上閑逛,觀察著風土人情。突然之間便看見一輛華貴的馬車從青石路上碾過,齊景杭莫名地,心髒停跳一拍,他捂住心口,皺了皺眉。
“怎麼了?”十三一驚,齊景杭的舊疾已經多次復發,他每次都勉強用藥將其壓住。
這些內情根本不敢叫外人知道,齊景杭的病,便是最大的弱點與缺口,若是被人知道他現在已經病得如此嚴重,恐怕一切都將脫離掌控。
齊景杭好看的眉毛舒展開來,有些疑惑。
“無事,走吧。”
方才那馬車給他一種及其熟悉的感覺,仿佛裡面坐著的,是他最想見又不得見的人似得。
齊景杭與十三又往前走了幾步,便聽見有幾個書生模樣的人聚在一起,高聲說道:“你們聽說了嗎,那個從西北來的陸斯年的關門弟子,說要在下個月的今日,在明月樓與咱們江南的才子比試才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