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61章 真假千予
楊千予點頭說道:“先躲進屋裡去!快!”
楊千予帶著朱曉玉、悠容還有幾個曬晾草藥的弟子,趕忙躲到後院去。這後院裡何世明正在哄著一臉委屈的何衣衣。
何衣衣一看見楊千予,便大聲哭叫道:“她為什麼還回到我們屋裡來?娘親,難不成你真的想讓她當我的姊姊?我不要!你若是認了她,那麼我便不要待在這個家裡了!有她沒我,有我沒她!”
何衣衣這話一出,屋裡幾人臉色都是一變。何衣衣的脾氣其實很好理解,她做了那麼久的獨生女,父母萬千寵愛於一身,突然冒出來一個同母異父的姐姐,她心裡抵觸,害怕母親對自己的愛被分割開。
何世明是知道妻子的這段往事的,他對楊千予的存在也多了很多寬容,妻子畢竟打小兒虧欠這個大女兒良多,他忙抓住何衣衣喝道:“衣衣,說什麼呢!不懂事!”
何衣衣沒曾想,這般寬容慈愛的父親竟然會用這樣嚴厲的辭色對自己喝罵,頓時以為是父母有了姐姐,便忽略了自己,一時間激憤異常,掙開何世明的手大喊道:“好,你們要她,不要我!”何衣衣說罷,便猛地轉頭,向著門外跑走了,她打開已經插上門栓的大門,自顧自地跑了出去。
“衣衣,危險!”何世明心裡一急,便要追出去。
此時外面全是白國的軍隊,萬一何衣衣出了什麼危險,何世明當真是會悲痛欲死!他就這麼一個寶貝女兒,從小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裡怕碎了的。
朱曉玉也是嚇得魂飛天外,伸手就要去攔何衣衣,又哪裡攔得住?眼見著何衣衣跑出了大門,朱曉玉頓時三魂丟了七魄,驚得手足無措!
楊千予自然也立刻追了過去,卻見外邊兒兵荒馬亂,卻是大樂國的兵馬同白國叛軍的那伙兵狹路相逢,戰在一起!那穿著紅布鎧的大樂國兵士,連同一眼望過去分外顯眼的狼騎軍,與白國叛軍的隊伍兩相對峙著。何衣衣這一開門,霎時間驚動了這兩方勢力,她不管不顧地跑出去,那寒草堂的藍色衣衫當真是顯眼極了!
白國那叛軍頭領攬臂一撈,便將這藍衫女子擒上了馬,向著後面稟奏道:“皇上!找到皇後娘娘了!”
後面雲裳海一驚,顧不得這兒危險,縱馬分開眾人瞥了一眼那藍衫女子,何衣衣雙手被絞著伏在馬背上,也看不太分明,只那側臉的眉眼,分明就是楊千予。
“放開我!放開我!”何衣衣驚恐萬分,她哪裡收到過這般對待,這些披甲帶刀的士兵,和兩軍對壘的陣勢,當真是讓她心驚肉跳。她心中已經後悔萬分,為何方才一時衝動,不顧父母的勸阻跑了出來,但世上沒有後悔藥吃。
楊千予雖不願意與朱曉玉相認,甚至內心之中對朱曉玉多有怨恨,但畢竟,那是她生身母親,而現在處在困境之中的,是她同母異父的妹妹。楊千予不忍叫何衣衣流落叛軍之中,剛想挺身而出阻攔雲裳海,可那大樂國隊伍中卻有人更快一步,分開眾人,大聲喝道:“雲裳海,你放開她!”
正是披著銀甲紅衣的齊景杭,他這般打扮,威風凜凜,氣宇軒昂,少了很多病弱之氣,倒是平添好些肆意瀟灑。齊景杭策馬而出,張弓搭箭,那眉宇之間的認真肅殺,叫人看了移不開眼去。他指節蒼白,顯然仍是久病未愈,但雙眼卻燦若晨星,盯著那挾者楊千予的武將,開弓便是一箭!
那箭流星趕月一般,直沒進那武將心口,那人仰面栽下馬,馬兒受驚險些將上面的何衣衣摔下馬去。雲裳海大驚失色,趕忙吩咐身周的士兵保護好“楊千予”。但何衣衣與楊千予,到底是完全不同的兩人,雖然面貌上有些相似,氣質感覺卻大為不同,齊景杭離得遠了瞧不真切,雖覺得有幾分奇怪,但聽武將喊那女子皇後娘娘,也確信那便是楊千予無疑,可雲裳海連看了數眼,終於發現認錯了人!這藍衫女子,根本就並非他此番回來特地來找的楊千予!
雲裳海在雁門將楊千予丟失在地牢,盡管後來大臣們紛紛都道,說那般狀況下不可能還能生還,但雲裳海就是不死心。
那女人,不可能就會這般簡單的死去。
不知怎麼的,他就是確信楊千予定然還活著。
故而哪怕再多人反對,他也一定要率領殘部掉頭膠東,就是為了在這最接近雁門的地方,找一找楊千予的下落。
當那武將大喊找到娘娘了的時候,雲裳海整個心都快蹦出來了!他忍不住想要歡呼,想要將那瘦弱的肩膀攬在懷中肆意愛憐!
可那人,雖是極像,卻終究並非他的千予!
雲裳海雙目眥裂,驟然大喝,將何衣衣整個兒摔下馬來:“假的——”
雲裳海驚惶氣憤到身子後仰,指著何衣衣問道:“你是什麼人,是誰派你來的?朕的皇後,朕的皇後現在身在何處——”
雲裳海這般劇烈的反應,都是因為他一直責怪自己,為何要將楊千予鎖起來,若非是他將她關在地牢,大水襲來之時,楊千予又怎麼會無法逃脫?
雲裳海一直拒絕相信楊千予已經死了,正是因為他恐懼,恐懼楊千予是因他的一己私欲而被洪水吞噬。
若是楊千予,當真已經因此死去……雲裳海永遠也不會原諒自己。
何衣衣被狀似癲狂的雲裳海嚇到了,她一句話也說不出,呆呆地像個木偶人!齊景杭的第二支羽箭已到,正中雲裳海的右臂!
血珠一下子便滲出來,雲裳海踉蹌著後退幾步,猛地握住箭杆一扯!將那沒入肉中的箭矢生生拔出。
“皇上!皇上咱們先走吧!”身後的大臣們紛紛勸道:“小不忍,則亂大謀啊!”
何衣衣轉過頭去,一眼就看到了那個救她的人。
那紅衣銀鎧的男子,眉眼之中那樣的高寒儒雅,一眼望過來,好似隔著秦川萬古不化的白雪似得。
明明是那般淡泊的樣貌,可為何眼底的深潭之中,藏著那樣痴纏的眷戀呢?
何衣衣不由得痴了。
雲裳海看了看這宛若荒野般的冷寂之城,仰天大笑,對著漸漸走過來的齊景杭說道:“齊景杭啊齊景杭,我以為你真的如同聖人一般,憂國憂民,愛民如子!沒想到啊——你也是會為了戰功,而去親手將這數萬百姓推入地獄之人!”
雲裳海指了一圈這滿目瘡痍的地方,那些被大水淹過的痕跡毫不掩飾地彰顯著苦難與血淚。破碎的陶罐和木頭,腥爛的水藻死魚,還有街上一層令人嫌惡的河泥。
“齊景杭,你看看這裡,看看雁門關,看看膠東郡——這都是你!這都是你引河灌城而導致的!”雲裳海大笑道:“哈哈哈哈……我是亂臣賊子,你又比我好到哪裡去?你捫心自問一下,你手上沾的血,可比我的少麼?”
雲裳海的笑太過劇烈,以至於他的背有些佝僂了,他大笑著說道:“你齊景杭,這輩子恐怕就做過這麼一件錯事吧?你可知道麼,你放水淹城的那天……楊千予,沒能跑出來!她被你給活生生地淹死在我的宮殿裡啦!”
齊景杭猛地頓住!他離得遠,看不見那藍衣姑娘的臉,他本以為就是楊千予,可渾身的氣質和給他的感覺,又與之前大相徑庭。
雲裳海說的話,是真的嗎?齊景杭不敢去想,雲裳海的種種表現都表明了,他所言非虛,大水淹城,當真是將楊千予沉入寒水之中,讓她隨著水中的氣泡,一起化作塵埃幻影。
那麼親手將她沉入地獄的,不應當是雲裳海,而是他齊景杭才對!
齊景杭如遭雷擊,正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忽地有個清冷地聲音說道:
“是誰說我死了?”
“千予!”
“絕兒?”
齊景杭和雲裳海同時看過去,只見楊千予推開門走出來,身上的衣衫雖然有些暗淡,面容也有些許憔悴,但那雙仿佛能夠將天上所有晨星包容進去的眸子,依然是那般地光彩奪目!
齊景杭跟雲裳海忽地就明白過來,為什麼何衣衣與楊千予長相如此相似,可只要一望過去就會很輕易地分辨出是兩個不同的人。並非是因著身高上的差距,而是這雙眼睛。
楊千予的眼睛跟許多這般年紀的少女的眼睛全然不同,它的裡面含著太多太多的內容,讀不懂,看不透,猜不到,那些塵封在她眸子中的種種,好像賦予了她一個新的生命一般,明明是如此單薄的軀殼,卻仿佛裝載著厚重如山的靈魂!
楊千予只需要站在那,無須多做言語,山花開謝,長草枯榮,自有他們的劫數。
楊千予伴著悠容走出寒草堂,先是走過去,將還在地上癱坐的何衣衣拉起來,而後叫悠容把被嚇壞了的何衣衣送回院子裡去。隨後轉身向著雲裳海,得體地微笑著說道:“雲公子,不,白王——”
雲裳海想要去抓楊千予的手,可被楊千予毫不留情地揮開了。
“少動手動腳!”楊千予喝道:“雲裳海,你現在還有什麼手段,以為能威脅住我的,盡管使出來吧!”
雲裳海苦笑:“絕兒,我從未想過要威脅你,我只是想要一個機會,能讓你留在我身邊。”
“是麼?”楊千予不屑地笑了笑:“你愛我麼?”
雲裳海一愣,他不明白楊千予是什麼意思。
“你愛我麼?”楊千予又問了一遍:“如果我叫你放棄你的江山,不做什麼白王,不去復國,你可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