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62章 解毒
雲裳海猶豫了!他張開口,卻沒發出聲音。
他是否愛著楊千予,當然!他當然愛!但他說不出口,他的愛是沉積在冰川之下的那一點點胚芽,或許並不熾熱如火,但卻執著不休。
但放棄江山,放棄王座,放棄一直以來復國的願望……雲裳海沉默了。
楊千予看出他的猶豫,冷笑了一聲指著齊景杭說道:“若是同樣的問題,你覺得他會作何回答?”
楊千予走向齊景杭,問他說:“五殿下,你愛我麼?”
“愛。”齊景杭斬釘截鐵地說。
“我若是叫你放棄江山,放棄王位,放棄你皇子的身份,你可願意?”
齊景杭笑著說:“那我便隨你去看遍這世間的名山大川,我們去泛舟,去摘桂花,打棗子……若是為了你,我甘之如飴。”
“哈哈哈……哈哈哈……”雲裳海抬起手指著齊景杭,問楊千予道:“你信?他說這話,你信麼?絕兒,我們都是人!是人都有私欲,沒有人例外!他面子上說的這般好聽,可你真叫他做的時候,他絕對做不到!我們都是一樣的!齊景杭也可以用洪水灌城,他跟我有什麼兩樣?”
還未等齊景杭開口解釋,楊千予就已經先已抬手說道:“我信!雲裳海,我信他!至於灌城的事,我了解他,他不會叫人這樣做,一定是有人逼著他的。”
雲裳海一噎,似乎不敢相信。
楊千予說道:“雲公子,你在運籌帷幄的時候,似乎一直忘記了,人與人之間,是否是以誠相待,是能夠感受得出的。你披著面具假意待人的時候,你心懷詭計暗中謀劃的時候,或許瞞得住一時,但瞞不住一世。現在的你,已不配再得到我的信任了,你甚至連一個愛都說不出口,你的愛有多卑微?你愛人的手段與齊景灝同出一轍,你的愛有多卑劣?這樣卑微且卑劣的愛,注定不會有結果的。”
雲裳海揪住胸前的衣襟,劇烈地喘著氣,他心裡仿佛缺了一個口子,深秋的冷風颯颯地從那個口子裡灌進去,所到之處摧枯拉朽,全部變為廢土。
楊千予說中了他心底一直以來都不敢去承認的事情——他是一個自卑的人。
在表面上算無遺策的面孔下,躲藏起來的是一顆畏縮而膽怯的心。
他救不了任何人,他的父親,他的族人,他的姊妹兄弟,最後他的母親也離他而去——這世上階成雙成對,唯他一人孤獨前行。他要復國,他想要讓自己強大起來,強大到可以隨意掌控別人的生死,只有這樣,他才能夠忘記當初那個卑怯無能的自己!
雲裳海雙眼赤紅,他此時此刻哪裡還有當初那個翩翩佳公子的樣子?他的部下和大臣們不忍,便有人叫道:“皇上,咱們走吧!”
是啊,走吧?雲裳海閉上眼,輸了,徹頭徹尾的輸了,他不如齊景杭坦率真誠,他的付出無論再多,可都是帶著強烈的目的性的。這場他與齊景杭的戰爭,他不僅現在在兵力上已經輸的一敗塗地,連感情,也輸的徹頭徹尾。
“呵呵……”雲裳海轉回身,背影有些悲涼:“走吧!走吧!”
白國的大軍就這樣調頭撤走了,齊景杭並沒有率部追趕,他抬手制止了想要趁機窮追猛打的人道:“窮寇莫追,讓他們去吧。”
現在的他,有太多太多的話,想對楊千予說,但兩人這次是真的,確信了自己和對方的心,都是一般無二地,全心全意地相愛著。
拋去了所有的隱瞞和掩飾,齊景杭能夠毫無修飾地直言說愛,而楊千予也能夠滿腔豪情地說信。齊景杭的手與楊千予的相握在一起,便在此時,縱使之前有著太多的誤解和別扭,都已然冰消,他們的心,就是連通著的,不必再多說。
雖然不想去見朱曉玉,但畢竟楊千予牽掛著齊景杭的毒,便在大軍休整的時候,拉著齊景杭去了寒草堂。
“何神醫,又來叨擾了。”楊千予客氣地說:“此番千予前來,其實是有一事相求。”
何世明點點頭,問道:“是為了他的病麼?”
何世明是何等眼力,一下子就從面色上看出了齊景杭久病難醫的實情來。
“正是。”齊景杭拱手說道。
何世明說:”本來按照我的規矩,是不給皇親國戚這些人看病的,不過既然你是救下我十三弟的恩人,我便為你,破例一次又何妨?五殿下,請隨我來。”
兩人到了內間,何世明為齊景杭診了脈,眉頭越發皺緊:“奇怪,奇怪!”
“神醫有何疑問?”楊千予說道:“據我所知,殿下這病皆是由於一種叫‘前生渡’的毒。”
“確實有這‘前生渡’的藥性在,但殿下這身體之中,並非只這一種毒素,而乃是三種!這三種奇毒無論哪一種,都足以置殿下於死地,但偏偏三種毒藥性相克相生,這才竟然能夠活到這般年紀。”何世明嘆道:“殿下,這毒在體內糾纏不休的滋味非常人所能忍耐,你……這已經是忍了多少年?”
“十余年了,早已經習慣了。”齊景杭笑得雲淡風輕。
何世明這才真正的佩服起這位五皇子來。
“前生渡的毒很好解,之前我父親,便配置過這前生渡的解藥。”何世明說道:“只不過,剩下的兩種毒,沉積了這麼多年,已經與前生渡形成分庭抗禮之勢,我只怕一不小心,解毒反而會害了殿下。”
三種毒藥相生相克,呈鼎立之勢,若是貿然去掉其中一種,平衡一旦被破,這維持艱難的格局就將會瞬間崩塌,毒性便會瞬間摧毀齊景杭的所有髒腑,奪走他的性命。
齊景杭聽了之後,開口問道:“何大夫覺得,若是不解,我還有幾年可活?”
何世明面色犯難,想了一下,最終還是說出實情:“恐怕不足五年了。”
齊景杭反倒笑了:“反正我也只有五年好活,何不賭一賭?何大夫,你便當我是那將死之人,勞煩你死馬當活馬醫吧。”
何世明聞言也點點頭,這般將生死置之度外的瀟灑,是他一直所欣賞的。
兩人離開寒草堂後,回到了齊景杭現在駐扎的營帳裡。
“當真是菩薩慈悲,你的毒終於有得解了。”楊千予說。
“不過,不能現在解毒。”齊景杭說:“這毒纏繞我體內如此之深,要想拔除,想必不是一朝一夕之功。現在大樂正在危難關頭,我不能躺在床上療養,我得去做一件最重要的事兒!”
楊千予急道:“還有什麼事比你自己的性命更重?”
齊景杭笑著說:“現在天下的人都只當你死了,或者是你叛了國,我得去把你帶回到他們面前,當著面兒宣布你依然是我的王妃。只要有我在一天,就沒有人能夠欺負你。”
雖說這話聽起來當真是天真,但楊千予還是忍不住感動得落下淚來:“你瘋了嗎?皇上不會同意的,你若是當真敢這麼做,恐怕要跟我一起在天牢裡面過後半輩子了。”
“不要緊,千予,你忘了嗎?大不了我不當這個皇子了,我們一起去游湖,一起去打棗。”
楊千予不禁破涕為笑,心裡的愛意一層一層地湧上來,可突然地,她又想起了外公的死,仿佛從頭頂一盆冷水澆下來,她的臉色瞬時間便沉了下去。
“怎麼啦?”齊景杭看出了楊千予的異樣。
事到如今,楊千予也不想再瞞著齊景杭了,便說道:“我本是千老將軍的外孫女,你是知道的。”
齊景杭不明所以:“我知道。”
“當年……”楊千予吞吞吐吐,將當年千老將軍之死的蹊蹺之處說給了齊景杭聽。
“你覺得,這背後是父皇在暗中操控?你可有證據?”
“我沒有證據,至少現在沒有。”楊千予有些急了:“這一切的一切,唯有是他心有忌憚我外公的兵權才解釋得通!若不是他,還能有何人?齊景杭,你得承認——他不僅僅是你的父皇,還是我的仇人!”
“那麼你想如何?殺了我父皇,為你外公報仇麼?”齊景杭問。
風吹進帳子裡來,楊千予頹然地坐在椅子上,平生第一次生出一種茫然之感。
“我不知道。”她說:“我不知道該怎麼做了,在這之前,我是確定我自己要殺了你父皇,給我外公報仇的。”
楊千予突然有些慶幸,自己那半塊玉佩已經被雲裳海奪去了,使她不至於面臨到要持著玉佩去引領千家軍謀反的地步。但同時這樣的想法也讓她覺得分外愧疚,她既愛著齊景杭,不想傷害他愛的人,又恨那個坐在王座上,生死予奪的薄情皇帝,恨他就那般無情奪走了她最愛的外公。
而此時在京城,大捷的戰報也已經傳到了養心殿裡。
齊景灝恭恭敬敬地說道:“兵馬大將軍這一水淹三郡的計策,用得實在是妙,一下子就解了雁門關之急,將叛軍逼退至朔方。現在白國亂黨只能龜縮一隅,我們只需要慢慢圍剿,消耗他們的糧食和耐心,取得勝利完全不成問題。”
皇帝滿意地點頭:“千少天這次,確實該賞!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你弟弟就是為人太仁慈,差點就讓他錯失了這麼好的機會。”
齊景灝連忙說道:“父皇,也不能這麼說,善良是五弟最好的品德啊,滿朝文武,哪一個不對五皇子心服口服?”
這話雖然是在幫齊景杭開脫,但其中的含義細細思索起來,卻令人膽寒,儼然是在說齊景杭結黨營私,意圖不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