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朱曉玉的來訪

   痛,心髒如同被浸入水中,沉甸甸地喘不過氣。楊千予自夢魘中驚醒,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而後又被著周遭的景像拉扯回到現實。

   她手攥著心口處的衣料,那手順絲滑的繅絲當真是輕若蟬翼。

   “怎麼了?”

   身側傳來男人低沉的聲音,楊千予打了個激靈,隨即便被擁入一個安穩的懷抱中去,陷入溫暖之中。熟悉的感覺襲來,方才的那些恐懼和不安漸漸被驅散,楊千予回頭看了看那男子,搭上他環在自己腰間的手,輕聲說道:“沒什麼,做了個夢,該是魘住了。”

   齊景杭安慰了一會兒,夜還長著,兩個人又和衣而眠。楊千予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她方才夢到自己前世的時候,宮人們舉著火把,照亮華庭,將她從床榻上拽下來,胡大總管惡狠狠地對她說:“娘娘,你當真是恬不知恥,竟然同叔叔通奸?”

   她百口莫辯,被那些宮人們捆了,齊景灝連見也不想見她,沒幾日便將她沉了塘。

   河水那樣冷,跟刀劍沒入胸口的感覺一樣。

   眼前似乎又出現齊景灝的臉,他唇角滴血,在她身前擋住楊千愛刺過來的一劍,眼中竟帶著笑意。

   楊千予把頭埋入齊景杭胸口,找到一處舒適的地方,驅散了腦海中齊景灝的影子。

   想那麼多做什麼?

   “聽說,你懷了孕?”突然上方傳來齊景杭悶悶地話語聲。

   楊千予一愣,說道:“我還在想,你究竟能夠忍到什麼時候才問。”

   八腳的紫金紅瑪瑙香爐裡,燃著一兩千金的萬薈香,兩個人緊緊地挨著,寢宮裡安靜極了。楊千予知道齊景杭心裡也緊張,他在等著她的回答,不知怎麼,她心裡突然一梗,說道:“若這孩子,是齊景灝的,你會如何?”

   齊景杭的眼睛深沉如寒淵,他伸手撫上楊千予的臉頰,說道:“我與齊景灝不同,我的皇後只會留給我最愛的女子,不管別人說什麼,這天下我當與她共享。千予,這後位,我是留給你的,若你懷的是三哥的孩子,我的決定也不會變。”

   他沒有稱朕,而是用了我。兩個人的距離一下子便親近了起來,似乎這麼多年的別離,絲毫沒有讓他們疏遠,他還是當初桂花樹下安靜出塵的少年,而她也還是暖香閣裡素手撫琴的少女。

   楊千予心頭一暖:“皇上,臣妾這孩子……是你的。齊景灝抓我入宮的時候,便已經有一個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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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景杭是又驚又喜,手撫上楊千予的小腹,感受著裡面生命的力量。

   這裡面孕育著的……是他的孩子。

   也許是一個健康活潑的兒子,眼睛像母親,又清澈又明亮;鼻子像父親,又挺拔又堅毅。

   也許是一個可愛溫婉的女兒,會有一頭烏亮的長發,皮膚同乳酪一般嬌嫩。

   他要給他們最好的,親自教導他的孩子,讓他們心懷正氣,行必俠義。

   “我當初以為你死了,萬念俱灰,只想著跟你一起去了。”楊千予目光溫柔:“是這個孩子,讓我振作了起來,告訴我我還不能就這樣死去,我還有著必須活下去的理由……為了你,也為了孩子,我必須在這後宮之中強大起來,我日日偽裝,只求能夠安然無恙地保全這小小生命,楊千愛和德妃都想要置我於死地,但好在的是,齊景灝還是很護著我。”

   “你跟他……”

   “我跟他沒什麼,也不可能有什麼。”楊千予說:“他知道我懷了孩子,也知道這孩子是你的,但他……還是願意保全。”

   齊景杭嘆了一口氣道:“從這一點講,朕應當感謝他……”

   楊千予懷著孩子,自然不可能會與齊景灝有什麼肌膚之親,是以那些大臣們所彈劾的點都已經不能成立了。

   齊景杭於次日正式登基繼位,定年號為光乾,取和光同塵,朗朗乾坤之意,封白飛揚為兵馬大元帥,身居左柱國,楊晨玉為相國,賜昔日楊府給楊晨玉,遷為相國府。祝之常也被封為將軍,徹底地擺脫了祝家庶子的陰影,堂堂正正地站在了朝堂之上,與祝老王爺並肩。朝廷中亢冗官員一律裁撤,選拔江南才子傅西棠、杜懷笙等人入朝為官,給這死氣沉沉的朝堂來了一次大換血。

   而先帝的謚號,最初齊景灝定的是“武”,而齊景杭在聽楊千予說當初納蘭貴妃之事之後,沉默良久,招來史官將先帝的謚號改為了“烈”。

   有功安民曰烈;秉德遵業曰烈;聖功廣大曰烈;海外有截曰烈;業成無兢曰烈;光有大功曰烈;戎業有光曰烈;剛正曰烈;宏濟生民曰烈;莊以臨下曰烈。

   悠容跟在楊千予的身邊,如今正是開春,雖說外面還是同冬日一般的冷,但外面梅園裡也已經有大朵大朵的梅花開出來。悠容提著裙擺,跟上楊千予的步伐。

   “娘娘,您的皇後禮袍正在趕制,皇上說了,要將皇後的禮袍做到最精良,最華貴。尚衣局和內務府的人來說,湖州的繅絲和絞紗都夠,可是霓虹綢不夠用,工部也在把最好的東珠從南方運過來,大概制好要花費半個月的時間,皇上叫娘娘莫急,稍耐心些,等到三月出頭,雪化了,正好就可以趕上這禮服完工,皇上定要為娘娘舉行最隆重的冊封大典。”

   “這些形式,本宮都不在乎。”楊千予說,她原本產業下便有足夠多的銀兩,開國之後需要銀錢,她也捐出了很多。齊景杭想要補償她,特地叫尚衣局趕制最好的禮袍,用在冊封皇後的大典上。楊千予在梅園裡折了幾枝紅梅,白裘紅梅,襯得她更加明艷動人。“封後大典一過,不知道那些朝臣還要怎麼彈劾於本宮。”

   “皇上已經在與那些朝臣斡旋,這是皇上的家事,朝臣們的話,皇上不會聽的。”

   “身為帝王,家事不就是國事?”楊千予道:“皇帝新登,宮裡冷冷清清沒個人氣,指不定多少大臣懷著心思,一心想把自家姑娘往宮裡面送,到那時候,本宮攔,可是攔不住的。”

   悠容也有些為難,自家小姐的脾氣性格是沒得挑,待下人也都是極好,可就是總想著與皇上一生一世一雙人……這皇上哪是一般的人家,就算是普通人,放眼大樂,能夠不納妾的又有幾個?平常的官員後院裡還藏著幾個揚州瘦馬呢!

   悠容忍不住就想勸勸楊千予,凡事看開些,不要總鑽牛角尖,要是再被大臣們以善妒之名參上一本,可就不妙了。

   可正在這時,如今已經是內務總管的納蘭祥走來,稟報道:“娘娘,有位夫人自稱藥王谷何世明的妻子,正在漪瀾殿求見。”

   朱曉玉?

   楊千予頗有幾分意外:“走,去看看。”

   漪瀾殿在後宮最接近宣政殿的地方,許多宮外的貴族探視嬪妃,都要在漪瀾殿。

   朱曉玉一身姜黃色的織錦鑲毛鬥篷,衣裳和襦裙都是很平常的款式,這個昔日千家的大小姐,如今已經徹底變成了一個尋常婦人。朱曉玉看到楊千予,先是微微動容,似乎有著千言萬語無從說起。但看到楊千予身後跟著的宮人之後,朱曉玉還是給楊千予行了禮道:“民婦朱曉玉,參見娘娘。”

   畢竟是自己的生母,楊千予對朱曉玉的感情是復雜的,她連忙上前幾步,扶住朱曉玉:“夫人不必如此,你我之間,大可不必如此多禮……”

   朱曉玉起身,望著楊千予,她們兩人生的很像,血脈相連的緣分是斬不斷的。

   楊千予拉著朱曉玉走到座位上:“夫人,請坐吧。悠容,給夫人看茶。”

   “是,娘娘,正好這有江南傅大人帶來的貢茶,珍貴著呢,咱們這兒可是獨一份。”悠容自從知曉這朱曉玉便是曾經的千妙玉之後,便對朱曉玉很是恭敬。楊千予自小沒了母親照料,她一慣要強,從不叫苦,但又如何不期望著能夠得到生母溫切的照料關懷呢?

   悠容都看在眼裡,自然明白自己應當替小姐善待朱曉玉,連忙將上好的珍品貢茶拿出來給朱曉玉沏上。

   茶香悠悠,沁人心脾,這寒冷的初春,因著這一杯暖茶,而出現了許些溫馨。

   朱曉玉卻面露難色,拉住楊千予的手道:“予兒,不……娘娘。”

   “夫人叫我予兒也無妨,畢竟我們……也是無可否認的親緣。”

   楊千予笑了笑,沒有掙開朱曉玉的手,現在她已經將要成為大樂的皇後了,若當真朱曉玉後悔了,想要認回自己這個女兒,重回到千家小姐的身份,楊千予也是由衷地歡迎。

   現在千家,千少天已死,千老將軍的血脈也只剩下蔣氏的兒子,朱曉玉若是能夠認祖歸宗,也是一件大好事。

   朱曉玉面露欣慰之色,說道:“予兒,你雖為我親子,卻不曾有一日待在我身邊,我這個做娘親的,當真是慚愧,不好意思叫你女兒。但你說的沒錯,你我二人,確實是有斬不斷的親緣,也正是因此,我……才能這樣腆著臉來求你。”

   楊千予愣了一下,難不成朱曉玉是遇到了什麼難事?

   “出了何事,為何這般說?”楊千予頗為朱曉玉感到焦急,若是朱曉玉當真有什麼需要,雖說當初在西北她說的絕情,但楊千予重情,是萬不會對自己的生身母親置之不理的。

   朱曉玉為難地看了這殿裡的宮人一眼,示意楊千予此地人多,不宜深談。

   楊千予立刻會意,揮揮手道:“你們都下去。”

   “是,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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