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冊封大典（二）
“不必。”白衣女子伸出手阻止道。那袖中的皓腕，白玉一般，上面沒什麼多余的飾物，可偏偏又讓人美得移不開眼。
“可是……”
“悠容，浮名不過是身外之物，更何況……他們說的，也是事實。”
那白衣女子眼睛清澈如水，正是楊千予。
馬車碾過西市的街道，向著城外駛去，悠容看著這些熟悉的景物越來越遠了，放下車簾嘆了口氣：“也是，咱們反正都決定要走了，這些人說什麼，也都沒什麼關系。娘娘，你說等到咱們到了城口的驛站，當真會有得翰大君的人等著咱們麼？”
得翰大君披上了靛青色的披風，理了理手腕上的白豹尾。穿著紅裙的丫鬟低著頭弓著身子走進來，低聲道：“大君，方才內殿的納蘭公公來回話，一切都很順利。”
得翰點點頭，丫鬟為大君系上披風的帶子。
“等下去接齊悅蘅來，那是咱們的格桑郡主，等一會兒不要出紕漏。”
“奴婢們都已經交代好了，不會出岔子。”
得翰說道：“好，那隨我一起，到大殿上去。”
在湛藍的天空下，那金黃色的琉璃瓦重檐屋頂,顯得格外輝煌。殿檐鬥拱、額枋、梁柱,裝飾著青藍點金和貼金彩畫。日頭從屋宇上經過，金色的光輝照耀在橫椽上的金鴟吻上，那神獸的眼睛仿佛有了神采，能夠將走入大殿之中的大臣們一一記在眼底一般。
光照琉璃閣，神奪紫禁鸞。
與眾多身穿誥命朝服的臣子一樣，得翰整了整衣冠，帶著下人們走入那所金色的殿宇。
號聲，鼓聲，還有祭壇上巨大的鐘鳴響起，這輝煌的京城徹底被點燃！大臣們在各自的位置上站定，等待著皇帝和皇後的到來。
齊景杭在納蘭祥的陪同下走上大殿，他向著得翰微微點頭，算是招呼。禮官得了皇上的示意，暫時退到一邊。齊景杭說道：“諸位愛卿，今日在冊封大典之前，朕還有一件事，要與諸位愛卿共慶！”
齊悅蘅穿著大石的衣裳，發辮上面綴著一縷一縷的紅色金色相間的流蘇，走入殿中。大臣們有見過這位是八公主的，也有沒見過不認識的，不過無論怎樣，在齊悅蘅踏入的那一刻，所有人的視線都凝聚在了齊悅蘅的身上。
“這位，是大石的格桑公主！得翰大君的妹妹！”齊景杭高聲道。
得翰站出來，雙手交叉在胸前，齊悅蘅也這般行禮，得翰大聲道：“尊貴的大樂國皇帝，兩年之前，貴國將國之珍寶八公主下嫁給本國，不勝感激，今日特奉來大石草原，神鷹的女兒，格桑公主！願與大樂結長久之好！”
齊景杭大聲道一聲好，拍手道：“大石乃是大樂千百年之友邦，此番，大石公主前來，按理說朕本應當親自封公主為貴妃，以證兩國邦交。但本王與皇後，感情甚篤，本王在此立誓，今生只娶皇後一人，再不納妃選秀！所以也只能委屈了大石公主了！”
這一下，群臣嘩然！皇上竟然要為皇後廢除後宮？那他們的那些女眷，豈不是沒機會進入到後宮，侍奉皇帝，為家族爭光了？
可縱使他們有再多的異議，也是無可奈何，沒見到連得翰的妹妹，大石的公主都被拒絕了嗎？你們有什麼面子，還能大過一國公主不成？得翰與齊景杭的交情，這些大臣誰不知道？大石公主皇上都不要，更別說他們這些人家的姑娘了。
皇上看著這些臉色各異的朝臣們，話鋒一轉說道：“不過，大石公主，朕也不會虧待了你，你瞧瞧朕的這些臣子們，他們中也不乏年少有為，日後前程不可限量的，你若是喜歡哪個，朕願意為你主婚！”
齊悅蘅裝模作樣地捏著嗓子，伸手一指，向著楊晨玉眯著眼一笑：“皇上，其實我已經選好了！這些日子本公主與楊大人相談甚歡，已經兩情相悅，還請皇上做主，成全我與楊大人！”
齊景杭大笑說好，順勢便給格桑郡主和楊晨玉賜婚，楊晨玉和齊悅蘅下跪謝恩，便退了下去，齊悅蘅不宜在這兒多待，跟著宮女下去了。
接下來，禮官走上前來，高聲說道：“吉時已到——請皇後入殿！”
鴻臚寺少卿，殿閣大學士將節、冊文和寶文陳設在殿內各案上，群臣面東而立，只見一個華蓋子東方而來，走過景運門內道，徑直向著金鑾殿來。那華蓋之下，皇後身穿百花鳳尾茜素紅色禮服，裙擺上粒粒珍珠在陽光之下閃爍著，精致華貴登峰造極。龍鳳呈祥，百官朝賀，道不盡的皇家富貴氣像。
等到皇後走入殿內，朝臣們紛紛低著頭拱著手恭迎皇後的到來，齊景杭站在上首，滿意地看著這一切。他的卿卿，他的千予，終於要跟他並肩站在著最高的地方，要跟他共享著錦繡天下了！
等了這麼久，齊景杭每一日都曾這樣期盼，在金鑾殿裡，他能夠握住她的手。那手白皙柔軟，如玉之溫潤，如藤之軟膩。
可今日的楊千予，看起來似乎有些奇怪？
齊景杭看著皇後，在厚厚的濃妝之下，楊千予的臉是那樣的美麗精致，眼中是壓抑不住的激動和興奮之意，腹部隆起，卻毫不影響她的搖曳身姿。可不知為何，齊景杭總覺得有些別扭，今日的楊千予，似乎穿著鳳袍，卻沒有了一慣的威儀，好像一個穿著將軍鎧甲的書生，哪怕再假裝再強撐，也沒有那本來的氣概。
齊景杭心裡微微疑惑，皇後身邊跟著的宮女，是兩個看著面生的宮女，並不是悠容。齊景杭眯著眼，低聲問道：“卿卿，怎麼沒叫悠容陪著你？”
皇後還沒開口，後面的宮女便說道：“皇上，悠容姐姐說自己有些不舒服，叫奴婢頂她的班，宮裡的丫鬟們都知道的。”
皇上轉向另外的宮人們，他們都微微點了頭，算是肯定了這宮女的說法。齊景杭壓下疑惑，對著禮官示意。禮官在納蘭祥手中的托盤上拿起詔書，高聲念道：“楊氏千予，秉心克慎，奉職惟勤，懿範端莊，禮容愉婉，深嚴柘館，曾參三繅之儀；肅穆蘭宮，允稱六宮之首。法四星於碧波，鳳冠攸加，賁五色於丹霄，龍章載錫。仰皇上聖諭，冊封為慈安皇後！欽此——”
齊景杭在皇後的封號上，沿用了先前楊千予郡主封號的慈安二字。這樣也是為了證明楊千予先前的功勛，以及皇室對她的肯定。
那盛裝打扮的“楊千予”跪下來，雙手舉過頭頂，接過那禮官遞來的聖旨，說道：“臣妾謝皇上聖恩！”
齊景杭正從納蘭祥那兒拿起皇後的鳳冠，一聽皇後的聲音，卻是一愣！他的手一抖，似乎頗為不敢置信地轉頭看過去，目不轉睛地盯著皇後的臉，似乎要將她看穿一般。
“楊千予”瑟縮了一下，眼中顯出幾分心虛，她低聲道：“杭郎，是臣妾有什麼不對麼？今早臣妾受了點寒，聲音有點啞。”
不對！
不對！
齊景杭內心警鐘大鳴，雖然這個眼前的“楊千予”已經沒有什麼紕漏了，但不知為何，他總是覺得眼前這人，並不是他的卿卿！他的卿卿穿上這禮服的樣子，他做夢都想看一眼，也曾想像過她穿上的模樣，每走一步的炫彩流華，仿佛是天上的晚霞批於身上，是夕陽沉入碧波，那粼粼紅光的水面。他的卿卿的每一步，都仿佛是會乘風而起，足尖落處，步步生蓮，微笑沉靜，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淥波！
而眼前這人，雖然穿上了鳳凰的衣裳，有了鳳凰的容貌，但感覺和氣質確實是天差地別！齊景杭眼中沉淵濃霧，翻攪不息，他低下身在跪在地上的“楊千予”耳邊，低聲說了三個字！
“你是誰？”
皇後哆嗦了一下，勉強笑道：“皇上……您這是什麼意思？臣妾沒有聽明白。”
“沒聽明白？”齊景杭眼中厲色一閃。
得翰站在下面，突然看見了這一道厲芒，他心中暗道不好！可已經來不及！只見齊景杭突然將鳳冠摔在地上，那璀璨的首飾便碎成幾塊，可還沒等大臣們覺得心疼，就見那方才說要為皇後廢除後宮三千的皇帝，突然一揮胳膊將跪在地上的皇後，如同提小雞一般地提起來！抽出身側的寶劍來！
“皇上？皇上萬萬不可！”楊晨玉嚇得魂飛魄散，他還以為那上面穿著鳳鸞華服的是他敬愛的姐姐！
可齊景杭的劍更快！那劍光一閃劃過！從皇後的腹部一挑！茜素紅色的禮服迸開，露出裡面的玄機來！只見那本應當大著肚子懷著龍子的皇後，纖腰竟是不盈一握！但在腰腹上，系著一塊軟枕！造成了身懷六甲的假像！
大臣們當真是嚇得都要死了，紛紛瞪大眼睛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皇後根本就沒懷孕？皇上方才發飆了？龍鳳失和？
可齊景杭的下一句，就更讓這些朝臣覺得如墜雲中，雲裡霧裡摸不清頭腦了。
“何衣衣，你還想偽裝？你們把朕的皇後，把朕的千予藏到哪裡了？說！”
那原本的“楊千予”被皇上毫不留情地推開，伏在了齊景杭的腳邊，她抬起頭眼中凝滿淚水，哽咽著剛要說話，突然她身後那個方才頂替悠容的宮女暴起，從袖中抽出一把匕首來！那宮女撲到何衣衣身上，用那匕首連刺幾刀！刀刀扎在胸口上！
血花四濺，濺在了齊景杭的龍袍上，這一切發生得猝不及防，根本來不及反應，何衣衣便斷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