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立太子

   杭帝喜得一子,取名奇煜,取星辰煜煜之意,立為皇太子。

   許多大臣紛紛上書恭賀,太子滿月之時,杭帝大宴群臣,在星月閣前的湖邊設宴,給太子行抓周之禮。

   煙鎖池塘柳,杏花插滿頭。草長鶯飛時節,滿目皆是絢麗顏色。

   此次設宴,大臣們都沒有帶女眷,這放在往昔,這般好機會,天下女兒都恨不得擠進後宮歷來,在皇上面前爭妍鬥艷一番,興許就能掙得一場機緣。可世人皆知杭帝寵愛皇後,更是為她廢除後宮三千,椒房獨寵,羨煞了天下女子,大臣們生怕招了這位寵後的眼,紛紛不約而同,也免得了自取其辱。

   “煜兒,快呀,你瞧見那玉璽沒有,過去拿起來!”

   紅粉枝頭春意鬧,楊千予穿著一身淺珠光的絳紅色曳地長裙,肩上披著攏煙紗,長發未多作修飾,只松松地綰了飛鳳髻,下面的長發直垂到腰眼處,這紅黑相襯,叫人看了心中一漾。而身邊的宮女,也都穿著粉色宮裝,珠環叮咚,掩著嘴笑著。

   地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物事,有書法大家的字帖《國策論》、鑄劍大師耿離的泰安劍、還有齊景杭特地從御書房拿來的傳國玉璽。

   楊千予笑著指著那玉璽,教唆齊煜去抓,可剛滿月的孩子,哪裡聽得懂?

   小齊煜眉眼清秀,那眼睛仿佛跟齊景杭一個模子裡面印出來的一樣,若是當初那些懷疑皇嗣血脈的大臣們見了,定然不會懷疑,這就是齊景杭的孩子。

   小齊煜爬呀爬,小胳膊小腿慢慢挪著,是不是眨眨眼,好像是在打量著周圍的人似的。那些瞪著眼睛撫著胡子的大臣們都盯著小太子的動作,見他這般鬼機靈似的樣子,紛紛忍俊不禁。小齊煜看了看母妃,便爬向了那傳國玉璽。

   “娘娘!太子去了!”悠容開心地叫著,拍著手。

   納蘭祥對著齊景杭附耳說道:“皇上,您瞧,小太子多聰明!”

   齊景杭和楊千予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的眼睛中看到了欣慰的笑意。

   齊煜爬到玉璽前,伸出肉嘟嘟的小手兒,一把抓住傳國玉璽,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大臣們都嘖嘖稱奇,紛紛恭賀皇上。這太子抓周,抓住傳國玉璽這樣的好兆頭,當真是足夠這些人談論許久了的。

   可沒曾想,大臣們恭賀的話還沒說完,就見太子殿下抓著玉璽,就想要往嘴裡面放!

   這般可愛的模樣,倒叫人一時間忘記了他乃是尊貴的太子殿下,反倒像是鄰家拿著糖葫蘆的小孩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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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呦我的小祖宗誒!這個吃不得!吃不得!”奶娘嬤嬤急忙將太子抱起來,納蘭祥取回玉璽,將那還沾有孩子口水的玉璽用帕子擦了擦,還給了皇帝。

   齊景杭笑著將玉璽收入袖中:“煜兒這般玩鬧,這抓周,在他眼裡,倒成了選吃食的了。”

   楊晨玉站起身來,大聲道:“啟稟皇上,太子殿下志在社稷,寬厚仁德,大度能容天下萬事,將來必定是仁厚的君王,百姓和良才的福音!”

   “丞相所言甚是!”幾個大臣陸陸續續的附和著,皇上獨寵皇後,齊煜乃是皇上的嫡長子,他們可不會說太子半個不字。且自皇上登基以來,政通人和,百廢俱興,頗有明主之風,這些大臣敬重君主,連帶著當朝的相國,娶了大石格桑公主的楊晨玉,也頗有名望了。

   楊千予站起來笑意盈盈地說道:“好了,各位!不過是小孩子貪嘴兒,也值得各位這般誇贊?皇上,別讓諸位大臣們久等了,上菜吧!”

   皇上點點頭,說道:“諸位大臣,太子抓周,出了吉兆,朕心甚慰!楊晨玉,朕命你兼任太子太傅一職,等到太子周歲,便來給太子啟蒙。”

   楊晨玉一驚,忙領旨謝恩。

   那菜色鮮美,大多都是楊千予極喜歡的甜食,或許是前一世苦慣了,楊千予今生嗜甜。齊景杭眼神溫柔,夾起一塊芙蓉酥,放入楊千予眼前的碟子中。

   “卿卿,可認得這芙蓉酥?”

   那自是曾經五皇子府裡時,她貪戀甜嘴兒,齊景杭常買來的。那時候她一邊享用著他的討好,一邊戒備著他,現在想想,楊千予當真是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來。兩人在桌下,兩只手手指勾了勾,糾纏在一起,難舍難分。

   這一桌酒菜,全是他精心准備,做足了心思,只為討她歡喜。

   “好吃。”

   楊千予眼圈一熱,險些沒流下淚來。

   “怎麼還要哭了。”齊景杭笑著將帕子遞過來:“朕可從來不知道,朕的皇後竟然還是個小哭貓。”

   酒過三旬,齊景杭便借口不勝酒力,起身離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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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他的背影,楊千予的笑容漸漸凝滯,她把齊煜讓奶娘抱著,起身追了去。

   宮苑深深,像極了一穿梭輪回百年的眸光。

   穿過精致曲折的回廊,紙糊的燈籠在風裡搖擺,檐角的風鈴叮鈴鈴地響著,剛長出來不久的榮榮小草那樣的鮮嫩。

   在杏花樹下,齊景杭靠在樹下,雙眼緊閉。

   他面色有些蒼白,手指恍如透明,春風拂面,楊柳杏花,可都不及他。

   楊千予一時間鼻子一酸,眼前那人太過單薄,不似紅塵中人。她走過去,可卻又覺得無法觸及,兩人之間仿佛隔著一層透明的紗,薄弱蟬翼,卻堅韌如絲。

   “皇上。”

   齊景杭睜開眼,似乎很意外:“皇後,你怎麼來了?”

   “皇上,你還想著要瞞臣妾多久呢?”

   微光如曦,暖風襲人。

   杏花如雪亂,拂了一身還滿……

   楊千予輕輕拂去齊景杭身上的落花,又為他撫平眉間的褶皺,聲音平靜如同流水。

   “皇上,是不是只要臣妾不問,你就永遠,也不會提?”

   “直到瞞不住了,直到騙不了了……”

   齊景杭看了看楊千予,笑容有些虛弱,聲音輕若羽毛。“瞞不住了,也要瞞……騙不了了,也要騙。”

   這謊言,若當真可以,他寧願瞞她一輩子。

   楊千予撫著齊景杭的臉頰,從那濃而鋒利的眉,到含著笑意和無奈的眼,滑過挺拔的鼻子,薄而顯得有些刻薄的唇。

   “你這樣快,就立了齊煜為太子,讓朝臣們明了齊煜的身份……”

   “你不斷的提拔晨玉,甚至又將教導太子的重任也交給他,你明知道比他更合適的大有人在。只是因為他姓楊,是我的弟弟……”

   “你知道很多人都在議論你不納嬪妃,重用歪戚,可你仍然我行我素……”

   楊千予輕輕吻了吻他的唇,很涼。

   “皇上,你以為你騙得了我多久呢?你的毒,根本就沒有解掉,是麼?”

   齊景杭苦笑。

   “我說不是,你可信麼?”

   “臣妾不信。”楊千予道:“皇上,我也中過那毒,知道那萬蠱噬身的痛苦,你強忍著,假裝自己很好,假裝自己很快活,可你飲酒之時,那緊皺著的眉峰,早已經將你的苦痛,化作刀刃,割在臣妾的心上……你不能飲酒的,那酒,會催發你體內的毒啊!”

   齊景杭似乎還想說些什麼,但喉頭腥味一湧,突然吐出一口血來。

   那刺目的鮮紅,染了滿地杏花。

   確實,楊千予說的沒錯。

   他體內的毒,根本就沒有解。

   那解藥,本就只有一枚,他給了楊千予,自己便墜入無邊地獄,承受烈火灼燒,寒冰封印之苦。

   在那宮人的房間之中,陰暗的床榻鎖櫃旁,藥匣打開又關上。

   “值得麼?”朱曉玉見齊景杭做了決定,冷眼問道。

   “這一生,哪有那麼多的權衡,去想值得不值得?”

   齊景杭召來十三,讓他與自己演了一場戲,十三得知齊景杭的決定,雖然不忍,但也同意。十三自己還欠著楊千予一條命呢,他說道:“阿齊,你別擔心,這事兒一了結,我馬上動身,去找解藥的藥草,研制新的解藥來。”

   可解藥的配方何其珍貴?何世明走了近半年,才湊齊原料。

   “放棄吧,你制不出解藥的。這方子,世明根本就沒有傳給任何人,他死了,這方子就絕世了。”朱曉玉說:“就算你聰明絕頂,自己研究出了配方,那藥方中幾味珍稀藥草,世明已經采摘過了,百年之內根本不會再有。”

   “我不信蒼天這般無情,我不信好人沒有好報。”

   朱曉玉看著一臉倔強的十三:“蒼天?蒼天根本沒有情,他的心裡,裝的是一塊鐵石。”

   十三走了,白飛揚送了他一程,他走的時候,天地蒼茫。

   齊景杭的毒根本沒有解,他害怕楊千予看出端倪,拼命忍著一波又一波的痛,咬著牙硬挺。他忍了二十多年,他習慣了,他可以不露端倪地生活。

   他知道,自己的性命已然如同浮游,朝生暮死;如同風中燭火,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熄滅;更如同不知道歸期的旅人,他只盼望自己這一天能夠到來的晚一些,讓他能有時間,多苟延殘喘。這每一次的喘息,對於別人在平常不過的事情,對他而言,都已經彌足珍貴。

   生的沙漏在飛快流逝。

   可他,不悔!

   他求仁得仁!

   齊景杭咳完了,那劇烈的咳嗽讓他蒼白的臉上都出現了許些血色,他直起身,想要去擁抱楊千予,這樣沉重又讓人窒息的擁抱,是他用所有的愛,與僅有的性命去換來的。

   楊千予回抱住他,輕拍他的背,那單薄的肩膀,承受住的是整個江山社稷的重量。

   “值得嗎?”

   “值得。”齊景杭低聲說。

   這一生,哪有那麼多的權衡,去想值得不值得?

   唯問自己的心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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