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7章 收復山河空嘆惋，丹青碧血永長傳（三）

　　 紹興一十一年，金人又集兵意欲南侵，長驅直下，試圖直抵臨安，岳飛又重新臨危授命，披掛上陣，竭盡忠誠為大宋，為天下最後一次出征。

　　 朝廷中的趙構與秦檜等自稱是金國番屬，每年納貢，卻不想金人虎狼之性絲毫不改，反而日增夜俱，意在整個江南。一方面又依賴岳飛等忠誠良將，一方面又賣國求榮，乞和安享，十分怪誕，或許人性本醜惡。

　　 秦檜連同楊沂中、張俊、萬俟卨鍛煉冤獄，將岳飛極其張憲、岳雲治罪下獄，這一切都是趙構主持，只是苦於民聲鼎沸，怨聲載道的壓力未能即刻斬首，剩下的就是該以何罪懲治，成為趙構交賦給秦檜的一個大難題。

　　 近來臨安城內的百姓每日圍堵宰相府，痛恨唾罵，一見府第之內的人出現，便是亂丟亂砸，叫秦檜無一日可安寧。他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不住在自己殿內來回徘徊，到底該以何罪懲治岳飛，又該不該以置他於死地？該以通敵叛國的罪名定奪，恐怕更難服眾，畢竟他的所作所為，天地可鑒，童叟即知，與金交惡前後二十年間，經歷大小苦戰不下一百多次，每次殺敵有功，丹心一片，以此為由，根本說不通，不如向皇帝以死請命，就此放過他，好好削了他的一切官職，流放邊境，永不重用就行，但一切都是趙構皇帝的意思，聖意難違，只怕禍及自身性命。

　　 王氏見他心緒不寧，焦灼躊躇，叫其停下來，悄然與自己商議，秦檜迫不及待地問：“夫人可有萬全之策，既能滿足聖意又能治岳飛死罪的辦法？”

　　 王氏不可謂天下最毒最狠辣的婦人，她生為一名婦道之人，做事狠辣歹毒，不住地在秦檜耳邊吹風提醒，說：“若是受天下人輿論與反對，輕易放過岳飛等人，只怕金人不會善罷甘休，皇帝也為此事憂心竭慮，寢食難安，無日不刻都為這事頭疼，想來最為著急之人是當今聖上無疑，作為人臣自該為君分憂，你也猶豫不決，恐怕危及性命，就算皇帝暫不將你治罪下獄，等到金人再大軍長驅直下，將你我在劫難逃，又被擒獲，到時候重現當年靖康時所受的囹圇凌辱，必然是加倍困厄。”

　　 “夫人考慮的這些，檜都早已料到，如今四太子年邁體衰，不及當年神勇，只怕再難重現靖康之時的輝煌，何況岳飛等人深得民心，屢挫女真銳氣，原本是我大宋占據上風，要不是岳飛等人橫征暴斂，歷年用於抗金光復所需的錢糧日益加劇，給百姓增添了負擔，我也不想為其為難，能永得太平安寧誰人不想，所以才彈劾他，勸他不要再剛愎自用，窮兵黷武下去，只奈何這個岳飛，不聽勸慰，為人驕縱狂妄，不但將我痛斥一頓還在聖上面前說我是金人的奸細，害我受了好幾年的冷落之苦，此仇我豈能不報，位極人臣，自然也想留名青史，無奈岳飛功績之巨，欲要治他死罪，平息天下怨氣，談何容易？”

　　 王氏卻譏笑道：“你們須眉男人有時候就是瞻前顧後，不是說君要臣死，臣必死，而金人那邊只怕沒有耐性，再等我們想出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岳飛既已下獄，兀術雖不及當年，但他為人文韜武略，勢別揮軍直下，朝中最會打仗的三人都被你拉下了馬，無人能敵，兀術更是肆無忌憚，再入無人之境，難道你還想讓你侍奉的主子狼狽逃竄？”

　　 “當然不想了，如果聖上再重蹈覆轍，那將是我秦檜侍奉不周，竭忠效力不夠，最為罪大惡極，可是……岳飛實在是眾人為他鳴冤不平，天下鼎沸，我總不能成為陷害忠良，為人百世而唾的大奸大惡之輩吧？”

　　 王氏道：“世間對每人都是公平的，若要盡忠就必得全力效命聖上，若要一時糊塗只怕性命不保，身後之事誰又能看得到，忠臣也好，奸臣也罷，岳飛已是功高震主，勢狂如虎，既已生擒而獲，想要致之死地輕而易舉，若要縱虎歸山，再令他被我等力保所感動，卻也難如登天，何況議和一事一拖再拖，如今金主那邊已明確開出了條件，‘必殺岳飛，而後可和’，已是騎虎難下，夫君切勿優柔寡斷，既然擒虎易，縱虎難，想要致他於死地，妄加之罪，何患無辭。”

　　 秦檜似乎被王氏一語點醒了夢中人一樣恍然大悟，為了穩固自己在朝中地位，他已是利欲熏心到了極點，不得不狠下心腸，就以“莫須有”之罪定下結論，與沆殛一氣的其余奸佞商議上報高宗，置岳飛於死地不可翻身。

　　 幾日後，他親自前往大理寺監牢中探視岳飛，一個大奸，一個大忠，最後竟是這樣一幅場景，岳飛痛惋悲嘆，唾罵不已，可惜秦檜總以笑而不語處之。

　　 岳飛陷身牢籠，都知他武藝超群，生怕他負氣報復，脫開束縛，所以還加上了枷鎖重刑，岳飛痛泣：“秦檜，當年宣和、靖康年間，你冒死進諫，主張痛擊金虜，何其大振人心，無人不感嘆你是忠心不二的良臣，難道與兩宮一同擄至北地，受了金人多少好處，甘心倒戈，做虎狼的走狗！”

　　 “岳飛啊，岳飛，此乃聖意，並非我秦檜要置你於死地不可，而是你眼盲心也瞎啊，既然好好在廬山守孝，卻為何還是禁不住名利誘惑，下山領軍？豈不是自尋死路？你說我受過金人多少好處，我就讓你死的忠烈些，也走得安然，當年與你一樣，意氣風發，激昂憤慨，卻是聖君無能，害我一家也遭此凌辱，在北疆之外，冰天雪地，飢寒交迫，金人個個毫無人性，簡直豬狗不如，不但凌辱踐踏我大宋女子，就連當今聖上生母韋太後也無一幸免，其他嬪妃、公主更淪為性物，此乃我大宋不可告人的恥辱，還將我們這些漢人視為畜生，任由折磨，全身只著一條單褲，丟在大雪紛飛的囚牢中。我落下了一生無嗣的病根與缺憾，你當然不能想像與體會那種生不如死的痛苦與凌辱，所以我秦檜從此之後更加珍惜性命，變得膽怯奸邪也好，在天下人心中受其金人蠱惑，授了不少財物，如今權傾朝野是他們扶持也罷，今日，我無一後悔。”

　　 “你所做一切都是迫不得已，既是這樣為何不讓我將金人殺個干淨，一雪前恥？如今大宋上下萬眾一心，勝利在望，不出三年之期便可直搗黃龍，若是任由金賊胡作非為，所做一切前功盡棄！”

　　 “你只知殺敵，卻不深揣聖意，這就是愚忠！”

　　 “我竟是愚忠，可笑！你看！天下還有誰能比我岳飛更忠心？”岳飛將身上的血漬囚衣撕裂，光赤著上身，轉身背對秦檜，將後背上殷紅如新的四個“盡忠報國”展示給他看，誓要秦檜也看清楚，他為人無時不以這四字激勵提醒著自己。

　　 秦檜不禁戲謔嘲笑：“盡忠報國？連當今皇上也賜予你‘精忠報國’，也的確不負畢生所願，然而你知道為何你會落得如此凄涼慘痛？正因為你的自大狂妄，不可一世，若對金堅決些，早些旗開得勝，不參與朝政，恐怕不會惹禍上身，皇上要你死，非我秦檜與你過意不去，我也只是遵從聖意，還有，你不是自負岳家軍軍中將士都是死心塌地，竭忠一心的好漢麼？那你手下的都統制王貴與副統制王俊兩兄弟居然也被張俊樞密使所威逼利誘了，公然揭發你延誤戰機，拖延怠慢之罪，是不是與金人悄然達成和議，一同分割大宋江山？”

　　 “狗屁，秦檜你含血噴人，直到此刻還再詆毀污蔑我岳飛的忠誠與明志，能遭此劫難，我岳飛冤枉！”

　　 秦檜得意地走出了監牢，對於今日二人獨自說得這些話，無旁人知曉，秦檜也不必擔憂會事跡敗露，臨走之時責令典獄主事嚴加拷打盤問，勢別讓岳飛招供。但岳飛誓死不屈，最終換掉了原主審官，由萬俟卨取而代之，將岳飛折磨凌辱得體無完膚，渾身凄慘不堪，仍是不見半聲服軟認輸，苦於無奈之下，狠下惡念，加急在高宗面前讒言進諫，非除掉他們心中大患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