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一回:住在上房的人
秋天的夜晚,月亮似乎總比其他季節要清冷很多,明亮很多。
兩人等到一片雲過,正好遮住明月時,飛快地拔身而起,像兩只鳥兒一樣往樹上落去。
兩人選了個葉子比較多的地方,縮起雙腿透過樹葉往下面望去。
這榆樹雖然葉子太少不是藏身的好去處,但難得的是它一點輕風吹過也會嘩啦亂響的特性,這讓人不會去多注意它——因為它根本就不是個藏身的好地方,除非腦子進水了才選擇這樣的樹藏身!
高度正好看清下面府裡的情況,兩人邊看邊輕聲聊天。
“夫人說紫菀那丫頭被她派去東離國了,要去保護那什麼大長公主。”蒔花問紫薇,為什麼魚鱗舞要讓紫菀去他國保護他人?
“這個問題啊,”紫薇想了下,然後說是因為紫菀自己犯了錯,被小公子給懲罰了。但因為負責懲罰的人是慧夫人,而慧夫人又不肯隨便罰紫菀,所以就想了這個辦法——“其實這也是為了救紫菀那丫頭。你不知道,那小公子有多可怕,比大公子厲害多了!”
蒔花撇嘴:“嘁,不就是那個魚潛魚安然嗎?小屁孩兒一個,能厲害到哪去?我告訴你,在青羊城的時候,我還打過他呢!”
紫薇對她投來既佩服又驚悚的眼神:“公主你威武!可是我們不敢啊!”
“那麼怕他干嘛?你等著,等哪天我幫你跟紫菀出氣,好好的教訓一頓那小子!”蒔花翹著嘴,霸氣地說。
紫薇正要說話,忽聽下面傳來門扇開合聲,和丫頭的說話聲,急忙輕噓一聲,透過樹葉往下看去。
只見上房的門口,一個陌生面孔的小丫頭戰戰兢兢地立在那裡,然後從屋子裡面走出一個人來。
紫薇一看,頓時驚咦一聲:“公主你看,那個人,她不是那個早就離開了侯府的可心嗎?”
蒔花忙順著她的方向看過去,果然就是可心!
奇怪,這個可心怎麼會出現在侯府裡?她是什麼時候進去的?
自那個假魚鱗舞回來後,這府裡的動靜紫薇時時都在留意著——因為她沒看見紫菀回來,也沒有得到任何關於紫菀的消息。
因為留心,所以就發覺侯府打發出去了一批人,各種發送的理由都有,像是什麼打碎了碗啊,地沒掃干淨啊,吵架拌嘴讓夫人不安靜啦。還有更稀奇的理由,說是剪壞了花園裡的花……
紫薇既然也被拒之門外,當然就不能進府去問,她只能找到那些人打聽。
但是那些被攆出來的人統一搖頭說,他們自始至終都沒有看到夫人一面,聽對方說過一句話。
侯府所有的事情和命令都是楊氏在發布,這分明就是被架空權力的節奏!
但是慧夫人自己不開口,這些僕人也沒有辦法,只能摸著鼻子暗嘆自己倒霉而已。
紫薇接連找了幾批被發落的人,最後才在一個小丫頭的嘴裡探聽到一絲有用的信息。
那個小丫頭被攆的理由是,沒經傳喚,擅自去上房問慧夫人要不要上燕窩!
“因為頭天晚上上房發話說要吃燕窩,所以第二天廚房的嬸子就叫我跑一趟,問問夫人要什麼時候用,誰知道卻……”小丫頭委屈地直掉眼淚。“那天我就站在門口問了聲,結果房裡就發出一聲摔東西的聲音,好像夫人還吼了什麼,我沒聽清。”
紫薇覺得奇怪,魚鱗舞從來不是那種裝模作樣的人,更不是無理取鬧,肆意欺壓下人的人。她性情溫厚,喜歡跟身邊幾個丫頭一起熱鬧,也愛開玩笑,府裡的人從來沒有說她脾氣不好的。
如今忽然這樣轉變,未免太過匪夷所思。就算是失去了墨微紉針,遭遇了一場驚魂,也不該發脾氣摔東西啊!
紫薇問小丫頭,夫人發火的聲音正不正常?
小丫頭想了想,說,好像聲音變的很古怪,既不像男的聲音也不像女的。
這個事情被紫薇放在了心裡,但除此之外,她也再沒找到半點有用的線索消息。
這些人被發落出來後,侯府很快就又買了一批人進去。紫薇發現這些被買進去的人統一都是外地來的新手,連在京城呆了超過三個月的都沒有。
但這裡面沒有可心!至始至終都沒有她。
紫薇和蒔花兩人滿心不解:那楊氏既然將府裡的舊人全都打發走,那麼怎麼會又讓可心這個舊人留下呢?
兩人正在疑惑,只見下面可心臉色陰沉地走出來,對著小丫頭發脾氣,將那小丫頭嚇的當即跪倒在地,哭著求饒起來。
就是這一哭,讓紫薇蒔花大驚失色!
“夫人,求求您饒了奴婢這一遭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樹上兩人如遭雷擊!
夫人?!可心竟然被稱為夫人!
難道?兩人隱約有些明白了。
上房門口的可心訓斥了兩句,讓那小丫頭去給她端晚飯來。小丫頭忙答應著爬起來,顧不得拍一拍膝蓋上的灰,慌忙去了。
可心仰頭看著夜空,臉色陰沉的跟要下雨一樣。這時屋子裡傳來一聲嚎叫,伴隨著一聲巨響,是什麼東西被摔倒的聲音。
可心皺了下眉頭,滿臉厭惡地轉身走了回去。
她沒有關門,從那側對著門的窗戶裡,隱約可見她的身形慢慢地走到床前,然後彎腰,不知道在干什麼。
蒔花看的焦急:“唉,偏偏就差這麼一點兒!”
紫薇安慰她說,不管怎樣,現在是知道了這個假魚鱗舞是誰了,其他也不急。
“紫薇,你瞧那可心的姿勢,怎麼那麼怪呢?”蒔花指著房中明亮的燈火下,可心做出的動作。
紫薇細看了眼:“她是在抱什麼東西……好像是個人。”
人?可心冒充魚鱗舞住在上房裡,怎麼還會有一個人在那裡?
蒔花一時玩笑:“她冒充慧夫人,總不會再來個假冒戰威侯的人吧?”
這話說完,忽然心中一凜,覺得未必不可能。
都知道戰威侯拓跋珪去了戰場,要是哪天府裡傳出消息,說戰威侯在戰場上受了極嚴重的傷,重到癱瘓在床不能出來見人的地步,那麼外面的人也一定會相信的——“幸好慧夫人回來了!”想到這個可能,蒔花忍不住抹了把冷汗。
她大約能猜出假慧夫人這件事是要干什麼了。
“如果真的慧夫人被殺了,真的戰威侯也被殺了,那麼這府裡的西貝貨還有誰會去懷疑?”蒔花分析給紫薇聽。
紫薇打個寒噤:這太可怕了!
可怕之處不在於假冒魚鱗舞夫妻二人,而是那假冒的戰威侯可以利用自己的身份來掌控黑雲軍,號令他們!
黑雲軍原本是大魏朝的秘密武器,在上一次端王謀逆時已經露出了水面,大魏朝的人都知道有這麼一支軍隊了,盡管到底有多少人還不清楚,可是做為領導黑雲軍的首領戰威侯拓跋珪知道啊!
所以打蛇打七寸,只要有人能頂替了戰威侯,到那時,拓跋珪發出什麼號令誰也不知道,黑雲軍照樣執行,而他們也根本就分不清是真還是假。
房中忽然發出一聲嘶吼,難聽至極!
紫薇留神聽了,覺得真的像那個小丫頭告訴她的,不男不女!
這上房裡絕對還有一個人在!
兩人正商量著,要是能親眼看一下就好了,這時只見楊氏腳步匆匆地往上房走過來。
兩人知道這楊氏也是個警醒狡詐的,怕被發現,急忙縮回到樹葉子後面,還把身體再努力縮了縮。
幸好楊氏並沒有往這邊看,她好像有什麼心事,直接就進了上房裡。
不一會,楊氏跟可心兩人又走了出來,兩人就站在門前的滴水檐下說話。
楊氏一臉的嚴厲:“我告訴你多少次了,把那張皮給我戴好了再出來,你總不聽!這要是出了紕漏,別怪我不客氣!”楊氏聲色俱厲。
可心卻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那麼小心干嘛!這府裡的舊人都被清理出去了,現在都是些新人,誰認識我?誰又知道我是真夫人還是假夫人?而且那張皮戴的真不舒服,你瞧,我脖子上都被捂出疹子來了!”
她說著,伸手去抓了兩下。
楊氏往她脖子上看了一眼,眼神忽然閃爍了下,但沒有做聲。
屋子裡又發出一聲大叫,隨即是摔碎茶碗的聲音!
可心瞧了眼屋子的方向,很不耐煩地問楊氏:“我說大夫人,他這樣子要到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啊?這一天天的不是罵人就是摔東西,每天光是碎碗渣子都能掃一筐子了!”
“怎麼?你替人家心疼了?”楊氏陰沉沉地盯著她說,然後冷笑。“哼,就算你替人家心疼,人家也不會領你的情!要不怎麼會不收你做偏房還趕出去呢?”
“我是自己要求出府的,不是被攆!”可心漲紅了臉爭辯。
“不過是掩耳盜鈴罷了,有什麼區別?”楊氏冷冷一笑。
可心氣的咬唇。
楊氏看了看她,放緩語氣:“我許諾過你的,只要你聽我的話照著做,以後少不了你的好處。”
可心苦笑了下:“好處?還能有什麼好處!能讓我真的變成這侯府的夫人嗎?”
楊氏轉了轉眼珠,忽然詭譎一笑:“想做這侯府的夫人,也不是難事!”
她靠近可心,在對方身邊細語了幾句什麼話,只見可心突地紅了臉,表情卻是十分的氣憤:“大夫人您,您怎麼可以這樣?不,我不同意!我不願意!”
她摔著手恨恨地說。
楊氏嘿嘿冷笑:“不願意不同意?哼,只怕由不得你!如今你這個假夫人已經進府已經坐在了這個位置上,你不干也得干,干也得干!否則休怪我不講情面!”
她一甩袖子,丟下一句話:“好好給我照顧好他,有你的好處!要是他有半點閃失,我就把你賣到下等窯子裡去接最肮髒最下三濫的客人!”
可心噗通一聲,跪跌在地,雙眼淚流成河。
樹上兩人眼中看著,耳裡聽著這一切,只覺得毛骨悚然。
“紫薇,我想,我知道那房裡的人是誰了!”蒔花看著紫薇,臉色難看到有些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