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午後(1)

   這大概便是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沉浸在沉痛悲傷中無法自拔的陳岩朝,似乎比初見時老了十歲.音響裡,那使人惆悵的牧神的午後漸入尾聲,仿佛戛然而止不過下一秒的事.

  

   蘇海與孫宗對視了一眼,驀地煙癮就犯了,但他忍著沒抽,而是徑直走到客廳掛著小提琴的牆前,冷不防地開口問:“您最喜歡的管弦樂作品,便是這支德彪西的牧的午後,我猜得對嗎?陳教授.”

   陳岩朝驀地一愣,突然其來的噩耗讓他的思維跟不跟平常的轉速,他有點搞不明白,這個看上去有些渾不吝的年青人,到底想要表達什麼意思?

   良久,蘇海道:“據說,在古希腊的神話中,半人半獸的牧神是創造力,音樂,詩歌與性愛的像征.”

  

   說到這,他看向陳岩朝,“不知道您有沒有聽聞,市管弦樂團原是計劃在近期上演這支曲子,卻因為雙簧管演奏者章文月離奇身亡而取消計劃,如果我沒有記錯,牧神的另一個代名詞,恐慌與噩夢!”

   說到末尾處,蘇海猛地回頭,聲音如地獄來的羅剎,視線偏又銳如刀子.被他瞧住的陳岩朝悚然一驚,修長白皙的手指死死地抓住一點沙發皮子,然後松掉,臉上出現慍色.

  

   “我現在沒有心情和你探討這些.”長久以來的修養讓陳岩朝能強摁下即將噴勃而發的怒力,但黯啞的聲線已經暴露了他能隱忍的極限.

   “我倒是十分想同陳教授交流心得.”蘇海的眼神深覺如海,整個事件的脈絡已經在他的腦中勾畫成圖,他胸有成竹.

   孫宗適時地咳嗽了兩聲,在他看來,蘇海現在的所做所為有點過火了,不合時宜,更不合規矩.然而蘇海視而不見,置若罔聞.

   “據說,對這支樂曲過分狂愛的人,都具有同性傾向.比如說,俄國著名的舞蹈家尼津斯基,就是是迪亞吉列夫的同性情人,因此,有多少見不得光的事情,令人作嘔呢.”說到這裡,他突然取下牆上的琴,手上的琴弓如戰士握著的矛,在琴弦之上刺出了一記響亮的泛音.

   泛音刺耳,蘇海的話亦是如是.他的聲音不大,低沉舒緩如同情人間的呢喃而語,伸手出手,極具情色意味的撫摸著小提琴面板,連眼睛也目光灼灼地緊盯著陳岩朝不放.

   “閉嘴!”陳岩朝拍案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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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海默然不語,笑意輕浮.

   陳岩朝怒不可扼,太陽穴上的青筋暴漲.蘇海對藝術的褻瀆帶給他的憤怒,幾近可以與喪妻之痛分庭抗禮,甚至要壓其一頭.

   他衝上前,一把搡開蘇海,粗聲叱喝:“松開你的髒手!你不配碰我的小提琴!你這個褻瀆藝術的混蛋!牧神的午後是德彪西的傳世不朽之作,是一首夢幻一般的交響詩!它的優美不是你們這群人渣所能了解!什麼同性戀,什麼同性戀,欣賞藝術的人就是同性戀嗎!你們滾!滾!滾!”

   一連串聲嘶力竭的痛斥讓孫宗目瞪口呆,他知道自己的兄弟不是一條亂咬人的瘋狗,決計不會無故激怒正處於悲傷之中男人.

  

   所以他雖有暗示,卻沒有出聲制止,放任事情發展到現在的形態.他知道,蘇海之所以這麼做,一定有他無做不可的理由.

   果然,面對陳岩朝的滔天怒火,蘇海波飛不驚,仿佛一切皆在他的算計當中.

   他看著陳岩朝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沒錯,我確實是個不懂得藝術的鄉下人,剛剛那番言論也不過是道聽途說.至於您口口聲聲痛斥的那個褻瀆藝術的王八犢子,如果我承認我是,那麼何文英呢?章文月 ,陳禾文還有尊夫人方雅芙,她們又是不是.”

   蘇海的眼神銳辣逼人,淡淡地橫掃過去,陳岩朝先是如挨了刀子一般,瞳孔驚縮.又如那霜打的茄子,失了生氣.

   孫宗突然就明白了蘇海的用意何在了,從入門時看似唐突矛盾的提問,到看來蠻橫無法的衝撞,目的只是為了驗證陳岩朝是不是這樁恐怖拔舌案件的源頭所在及問題核心.

  

   孫宗的心裡有如打翻一個調味罐子,五味雜陳.感激有的,欽佩有的,嫉妒,當然也是有的.卻不得不挑起一個大拇指,朗聲贊一句,蘇海啊,好一個蛇打七寸.

   果然,蘇海沒有令他失望,沉聲問出了關鍵問題:“你是一個出手的小提琴手,一定愛才如命,我聽說在您的學生裡,有一名名叫王祥的小提琴手,他,是個天才吧?”

   王祥,他是個天才吧?這估計就是那顆命中心髒的子彈.蘇海可以清楚地看到陳岩朝的驚愕與不知所措.他的牙齒正在發出微不可察地顫栗聲,面部肌肉不受控制地抖動,蘇海幾乎可以篤定,王祥與面前這個漂亮得飽受上天眷顧的男人,有著一段不可告人的隱秘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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